跳板搭在兩艘船之間,微微晃動著。
程牧昀踏上木板時,只覺得雙腿像灌了鉛,又軟得發(fā)飄,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似的虛浮。
近鄉(xiāng)情怯?不,比那更甚。
引路的人腳步輕快,程牧昀視線早已越過船艙的陰影,直直投向船尾的方向。
不過幾十步的距離,卻像走了半生。
船尾的欄桿邊,兩道身影并肩站著。
許灼華側對著他們,風拂起她鬢角的碎發(fā),露出一小截光潔的額頭。
杏花站在她身側,正低聲說著什么,看口型像是在勸慰。
她身上那件月白色的旗袍,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襯得她身形愈發(fā)纖細,卻又透著一股不容錯辨的韌勁。
就是這一眼。
程牧昀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驟然停跳了半拍。
隨即,那心臟又像是掙脫了束縛,瘋狂地擂動起來,“咚咚”的聲響撞擊著胸腔,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眼前甚至泛起一陣細密的黑暈。
是她。
那張他日思夜想的臉,描摹過無數(shù)次的眉眼,此刻正微微蹙著,像是有解不開的心事。
那雙總是清亮如秋水的眼睛,此刻雖看不真切,卻依舊是他記憶里最動人的模樣。
清麗的臉龐,挺翹的鼻尖,還有那片總是抿成倔強線條的唇。
千言萬語堵在喉頭,他想喊她的名字,可嘴唇翕動了幾下,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死死地盯著她,眼睛一眨不眨。
生怕這只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夢,生怕眨眼的瞬間,她就會像泡沫般消散在風里。
程牧昀忽然感覺到,那根一直緊繃在心底的弦,正一點點松動、舒展。
許灼華忽然回頭,對上程牧昀帶著淚意的眼睛。
她臉上牽強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慢慢轉回頭。
然后又看過來。
再次轉回頭。
再次看過來。
她才試探著開口:“程牧昀?”
淚水一瞬間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