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鶴德嘆了口氣,語速飛快地解釋:“蕭梧新先前在北平得罪了權(quán)勢滔天的人物,實在待不下去,才一路逃到南方。如今新思想浪潮翻涌,各地都有不少人受他感召,想投奔他門下??赡切┦嘏f勢力容不下他,視他為眼中釘,正借著這個由頭在全國各地抓人,但凡沾點新思想的邊,都難逃干系……”
后面不需要陳鶴德解釋,許灼華也知道。
那是一段極其黑暗的歷史,很多志同道合的人都被抓住或者暗殺。
陳鶴德之所以被人追捧為正義的人,是他放了不少被抓的人。
只是許灼華當(dāng)時不知道,那時候身敗名裂的程牧昀,竟然是暗處幫助蕭梧新的人。
程牧昀為了保護蕭梧新,不惜鏟除所有敵人,幫助被抓的人。
歷史上的記載,程牧昀殺人是為了取樂,其實不然,他無差別殺的人,都是可能對蕭梧新造成威脅的人。
程牧昀就這樣,一句話都不說,任憑那些人污蔑他,反正于他而言,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留戀了。
名聲這種話東西,不重要。
但是許灼華心疼啊,她在知道程牧昀是個壞人的時候就愛上了。
更何況現(xiàn)在真相大白,程牧昀是個好人??!
蒙冤慘死!
許灼華的頭沉沉地低著,長發(fā)垂落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有那一顆顆砸在地上的淚珠,清晰地映出她的顫抖——先是細(xì)密的水珠洇在青石板上,很快就連成一片濕痕,像是誰在地上打翻了一小汪水。
“程牧昀……他有危險嗎?”她的聲音從發(fā)間透出來,沙啞得幾乎不成調(diào),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碾過。
“暫時還算安穩(wěn)?!标慂Q德的聲音艱澀,頓了頓又補了句,“但誰也說不準(zhǔn)……風(fēng)頭太盛了。”
許灼華猛地抬眼看向他,那雙剛流過淚的眼睛亮得驚人,帶著一絲逼問的急切:“還有什么?你沒說完?!?/p>
陳鶴德喉結(jié)滾動,終是狠下心來:“我前幾日偷偷見過他一面。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眼里半點光都沒有……說句不該說的,他那樣子,倒像是恨不得立刻被人撕碎,根本沒有半分求生的念頭?!?/p>
“怎么會……”許灼華下意識地?fù)u頭,緊握的拳頭指節(jié)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自從你‘下葬’那天起,他就像變了個人。”陳鶴德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難掩的唏噓,“他當(dāng)場宣布東州軍獨立,那會兒就有不少人等著看他笑話。滇軍、川軍早就對東州虎視眈眈,南京那邊也步步緊逼。起初他還硬撐著,跟那些人周旋對抗,可熬到現(xiàn)在……”
可熬到現(xiàn)在,幾乎是油盡燈枯,連最后一點求生的力氣都沒了。
陳鶴德沒說完的話,許灼華在心里替他補完了。
心口像是突然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瞬間彎下腰,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那不是模糊的酸脹,而是尖銳的、帶著撕扯感的疼,一下下撞擊著胸腔,讓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下一秒,許灼華猛地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指尖抵著起伏的衣襟,仿佛這樣就能按住那陣翻江倒海的疼。
心疼,是真的會讓心臟抽緊、讓四肢發(fā)軟、讓眼眶瞬間被熱意淹沒的,切膚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