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著書本追著問“這個革命你怎么看”,他偏故意說些離經(jīng)叛道的解釋,看她皺著眉反駁“說的不對,書上不是這樣”,然后耐著性子,一遍遍地拉著他的袖子,非要他講出正經(jīng)的意思才肯罷休。
她的執(zhí)著像顆小石子,總能在他平靜的心湖里漾起圈圈漣漪。
那時候啊,兩人心里都藏著事。
他想接近她,她想改變他,誰都沒說透,卻偏在那些細碎的相處里,釀出了蜜一樣的甜。
陽光暖,書頁輕,連她寫錯字時吐舌頭的樣子,都像是裹著糖霜,甜得讓人舍不得苛責。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炮彈的聲音,程牧昀回過神來,是劫獄的人來了。
靠著回憶,他心底生出無限的氣概,將手中的報紙扔掉,猛地站起身,是時候復仇了。
那些愿意追隨程牧昀的東洲軍,占了絕大多數(shù),因為這個額時代,就算是當兵的,也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不是平匪就是打仗,內斗爭搶不休。
他們雖然吃得飽穿得暖,活得超過這個時代的大多數(shù)人,但刀口舔血的日子,沒人愿意過下去。
在被北洋政府的高官隨意打發(fā)出去打仗的日子里,每個人都很惶恐,因為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去找閻王報道了。
遇到一個好的將領,無異于中彩票。
而程牧昀,就是那個好的將領,他的愛戴每個人,從小長在軍營里,跟東州軍同吃同住,就算是燒火的伙夫,他也能叫得上來名字,甚至是某個小兵家里有幾口人都清清楚楚。
程牧昀還是個文韜武略的治世之才,跟著他,比跟著任何一個將領都要好。
程裕光早已厭倦了對那些胸無點墨之輩俯首帖耳,任其在朝堂上指手畫腳、胡亂指揮。
而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更是像一把燒盡一切的烈焰,徹底燃盡了他對北洋政府僅存的最后一絲信心。
程牧川的死,至今想來仍讓他心口發(fā)痛。
堂堂少帥,竟死于洋人之手,這背后,是北洋政府的懦弱無能,是他們對洋人的退讓與縱容,才讓那些外邦人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在華夏土地上草菅人命。
程文筠的死,則是另一重剜心之痛。
她被封建禮教那無形的枷鎖困了十幾年,滿腔的憋悶與委屈無處訴說,最終香消玉殞。
可放眼中華上下五千年,被這沉重禮教壓迫的女子,又何止她一個,又何止這十幾年?
那是一代又一代女性難以掙脫的牢籠。
至于這場火,若不是陳鶴德及時趕來周旋,恐怕所謂的救火隊只會遲遲不到,到那時,程牧昀怕是早已葬身火海,尸骨無存。
程裕光這輩子,就只有這三個孩子。
可如今,死了一個又一個,這錐心之痛,哪里是常人能忍受的?
別說程夫人早已哭得肝腸寸斷,難以接受,他這個當?shù)模趾螄L不是心如刀絞,夜夜難眠?
火災過后的第二天,那些漫天飛舞的流言蜚語,像淬了毒的針,一句句都往程牧昀身上扎,把他貶得一文不值,仿佛他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人。
程裕光聽著那些話,心里怎么可能不疼?
那是他僅剩的孩子啊,是他眼睜睜看著從襁褓嬰兒長成如今模樣的兒子,如今卻要遭受這般污蔑與詆毀。
若沒有上頭的默許甚至授意,那些報紙又怎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刊登一堆莫須有的罪名,像瘋狗一樣追咬程牧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