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關了自己一宿,
“城南那邊新來的娘倆,你曉得不?”
北原燕山城一處店門緊閉的裁衣店內,有位婦人正在油燈下穿針引線,忽開口同自家姑娘談起來。
姑娘蹲在她腳邊梳線,聞言眼一抬低聲回,“那兩怪物?娘小聲些,慎言。”
“自打她兩來了,城外大雪是越下越大,聽說城東已是被雪埋了,好在有城主派人去清掃才沒出什么人命,要我看……”婦人卻是自顧自接下去。
“這雪災就是她們引來的!”
言之鑿鑿一句,驚得姑娘心也慌了,忙停手下溫斥道,“娘!”
“當初見她們娘倆可憐,我還送去過一些衣裳,現在想想可真是晦氣,怎么不把她們趕出城去,再久點大雪要是埋到這兒城北可怎么辦……”
婦人正心煩,沒聽她勸阻,眼里端得厭惡出聲。
百姓大多如此,只消得別影響自己過日子,對誰都是一副熱心腸,若動了她一畝三分地,那再多鄰里溫情也是假的,心頭早不知咒過對方多少回,盼是死了才好。人性薄涼而已。
姑娘聽她如此說,暗嘆一聲也不好回應什么,憂心往窗外望去。
外頭街道蕭索,這段時日雪下太大,已經無人敢上街了,門口一豎幡旗被北風裹挾著雪屑挑開,烈烈作響,最后還是不堪重負,咔嚓一聲脆折,與風揚長而去。
不多時沒了氣勁,輕飄飄倒插在城南一座茅草屋前。
“咳咳……”虛弱兩聲輕咳自屋里傳來,沒能震去幡旗上一絲雪碎。
茅草屋內雖燒了炕,但比起外頭也暖不了多少,幸得幾摞干草堆疊,稍稍留存一些熱氣罷了。
“阿娘,你還好嗎?”有只小姑娘蹲在床邊搭著,頂頭略糙的銀發,翹起一兩根毛邊,像朵柔白略有褶皺的蘑菇。
她水汪兩只眼軟軟盯著床上女人,眸色竟是暗紅的。
說是床,其實不過干草編制成張草席,鋪在黃土壘的炕上用以休息,簡陋得很。
女人艱難支起身,銀發色澤較小姑娘的暗淡許多,甚至有些發灰,這會她又被灌進來的冷風激到,抵唇輕咳,但依舊柔和道,“阿樂,上來娘親這兒。”
小姑娘乖巧爬上草席,卻只是跪于她手邊,沒有再動。
女人無奈笑笑,把孩子抱進懷里。
掂量掂量了這一小只的份量,她神思有些恍惚,心中覺著還是太瘦了,不免自責。
因著樣貌太過奇異,她們常常被其他城池驅逐,好不容易來到北原,這處城主愿意收留她們,還給了一小塊院落和草屋。
雖不大且殘破,但對她們娘倆來說也是十分難得了。
她本想是定居此地,接些女工討生活,可才過完秋,便莫名來了一場雪災,城中的流言蜚語愈發嚴重,不少也傳到了這間小破屋里。
罵得當然難聽,可這些年類似的話聽得多了,倒也不會太影響心情。
不過她還是選擇離開,自己無所謂,可小孩怎么能忍受這些辱罵,“阿樂,等雪停了,我們便收拾家當吧。”
小姑娘唇抿得緊了些,揪住她的粗布衣裳,貼進她懷里小聲道,“阿娘,我們又要走了嗎?”
她們已經走過許多次了,分明天大地大,卻好像找不到一處屬于她們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