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瞎擔心啊。老夫知道你并非蠻干,直中亦通變。就像你的棋藝雖臭,但棋路不錯,謀定后動,留有余地,一方陷而四方救,這為官之道,和下棋也差不多。以老夫來看,你彈奏李綬而未牽扯太多他人,就是已經留余地了?!?/p>
盧太傅雖然退隱,但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對朝堂仍洞若觀火。
晏元昭坦言,“先生說得不錯,我在收集李綬貪污證據時,拿到了一本關鍵賬簿。簿上記錄了他以太子名義收受的賄賂,洋洋灑灑百來條,不僅有地方長官送來的進獻,還有許多朝臣參與其中。圣人還健在,半個朝堂就已開始站隊儲君,討好太子了。晚輩萬分厭惡,但還是匿下了賬簿,沒有呈送上去?!?/p>
太傅喟嘆道:“提前示好新君,古來有之,但從未如此猖獗過!其中必少不了太子授意,這個風氣下,有人攀附求榮,就也有人獻財自保而已。”
晏元昭點頭,“是,賬簿上提到的名字,不乏卓有治績的良臣?!?/p>
“你的做法是對的。涉及這么多臣子,呈上去,圣上也難辦,最多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壓下不理最有可能,天家父子尷尬,太子與朝臣嫉恨,百害無一利。何況這種事,圣上耳清目明,心中有數?!?/p>
晏元昭道:“水至清則無魚,晚輩懂這個道理,只是不免惕然心驚?!?/p>
“是啊,宦場就是一攤濁水,如果將自身操守看得最重,那就只能小心翼翼地躲避污泥,舉步維艱。但還有人將做事放在首位,為了能做更大的事,為百姓謀求更多的福祉,情愿讓自己沾上幾個泥點子。眾人所求不同,所得也不同。”太傅悠悠道。
晏元昭若有所思,“先生所言,晚輩受教良多。想古來的能臣良吏,多半是先生所說的后一種人。”
“你和我啊,想到一起去了!”太傅放聲長笑。
小童兒適時地過來,撤下棋盤,送上清茶。和暖的夏風從窗縫里溜進來,老人面色紅潤,白發蒼蒼,笑容歷經歲月,倒顯返璞歸真。
“還有一事要告訴先生。”晏元昭舉杯,唇角逸出清明的笑意,“我快要娶妻了?!?/p>
迎君歸“來迎我還未拜堂的夫君啊?!薄?/p>
沈宜棠沒想到她能如此輕而易舉地進公主府。
她猜沈執柔也和長公主說了她生母卑賤之類的言論,流露出對她的討厭,長公主覺得她在沈府水深火熱,大發善心接她走。
那晚之后她的禁足就解了,她沒去見沈執柔,沈執柔也未找過她。
沈執柔在她面前言之鑿鑿,狠話說盡,最后卻讓步長公主許了婚事,大概沒臉再見她,連長公主直接帶她走的無禮行徑,也默許了。
沈宣夫婦更是插不上話,只能既喜且驚地聽到好消息,眼睜睜目送她離開。
進了公主府,她被安排住在西路院里一處僻靜的院落,院名蘋香,房間寬敞,布置齊全,房前還自帶一個花草繁茂的小花園。此處與長公主居處尚隔一進院子,離晏元昭的承淵院更遠,循著方向望去,隔了幾十間屋宇。
來府第一日,長公主把她叫過去說了幾句話。
“用不著每日來給我請安,我要找你,自會請人叫你過來。公主府很大,不要亂跑,容易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