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倌聞聲而來,孩氣的臉上帶笑,“郎君安好。”
晏元昭淡笑頷首,利落地躍下馬,提袍進坊。
這座坊是東都官舍所在,專供官員賃住,幾十進庭院如棋盤格一般整齊排布,彼此以圍墻相隔,橫縱皆有夾道讓人往來通行。
長公主在東都的別苑距御史臺太遠,晏元昭又不愿在別人府上下榻,權衡之下,住進了官舍。因著他身份不低,一人獨享了最西頭的一進院子,清幽寬敞,不受人打擾。
然而今日卻沒那么安靜。
此起彼伏的人語聲與笑聲海浪一樣涌來,灌進他耳朵里。炊煙越過粉墻,裊裊地飄入庭院,滿載熟透的黍飯馨香。
“隔壁趙主事的家眷來了,他們人多,又開了火做飯,才鬧出這么大動靜。小的去和趙主事說一聲,讓他莫吵到郎君。”來送冰盆消暑的官舍小吏解釋道。
“不用。”晏元昭謝絕小吏好意。
大周官員異地為官,尤其是短期出使,家眷不一定能隨行。住官舍的更是十人里有九人不帶妻兒,身旁只有一兩個小廝伺候,每日冷鍋冷灶不開火,吃公廚的大鍋飯。
這位趙主事難得與家人團聚,聽起來是極開懷的。
幾個孩童跑來跑去地打鬧,小女孩不知何故突然哭了,大人嚴聲訓斥兩個小男孩,沒過一會兒,小女孩破涕為笑,一群小家伙們又開始咯咯大叫。
晏元昭立在庭中,饒有興致地聽著隔壁的喧嚷。
這種熱鬧向來離他很遠,年少失怙,長在公主府,大家族幾代同堂手足相依的生活,他沒有經歷過,亦不會羨慕。
出仕后幾回奉命出使監察地方,短則半月,長則半年,都是孑然一人快馬奔波,不覺孤寂,只有瀟灑。
但是這一次,好像不太一樣。
圓月高懸,柔藍的月光浮在庭院里,清如水,薄似紗,給人有關美好與團圓的一切想象。
晏元昭極其自然地想起了那個小丫頭。盈盈笑面,鶯語麗聲,振振有詞地說她要為他生兒育女。
嗯……兒女若是隨了她的性子,可就叫人頭疼了,還不得像隔壁這些小家伙似的令人抓狂?那邊已換作小男孩哭了。
他公務繁忙,經常出京,得想法子抽暇教導孩子。
還要留心,別讓母親的公主脾氣帶壞他們。
白羽提著一盞橙黃的六角燈進來,看見自家郎君站在院里,時而微笑時而皺眉,不解道:“郎君,您怎么不進屋啊?”
晏元昭回了神。
“屋里熱。”他道,抬腳跨過三級臺階,進了房。
白羽也跟著進去。
屋里擺著兩盞冰盆,冰氣送爽,清涼宜人。這也不熱啊,白羽心想。
他見晏元昭眼神看來,開始匯報,“小的今日去夷山
問了,盧太傅剛好一個月前從盧家養好病回到山上,我遞了您的拜帖,說您三日后登山謁訪,老人家高興極了,說齋前種的莧菜又肥又嫩,他要親自采摘拿來招待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