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午又晚上匆匆過去,窗外的天空由青到藍再到漆黑。
晏元昭待在房里沒動彈,凈手煮了兩回茶,一口氣閱完三本卷宗,寫了兩篇奏狀,還為一份疑點重重的判書作了駁斥。
一切忙完,他揉著太陽穴,兩日來積在xiong中的郁氣團團上涌,混沌難消。燭火搖曳,映在窗紙上的影兒忽長忽短,更叫人看了心煩。晏元昭閉目想了一會兒,睜開眼,看著案桌下的字紙簍。
負責清掃的小廝愈發(fā)懶了,昨晚白羽扔進去的東西仍靜靜地躺在里頭,沒被丟出去。
他俯身取了出來。
手下人整理資料也不容易,隨便看兩眼。
這一看,晏元昭擰了一天的眉更沒舒回去。
“母為沈府婢女,名諱不知,產(chǎn)后三日即亡……年十二,入河東陵州崇真觀為女冠,歷五年,出道門,今年二月被接回京兆沈府。”
以她那無法無天、死皮賴臉的性子,竟不是被父母嬌寵長大的,而是養(yǎng)在充滿清規(guī)戒律的道觀?
——也許是寄人籬下,家人不在身邊,要看人臉色過活,才練得一副厚臉皮。
她弟弟對她不敬,想必也是因此輕視她,難得沈宣還能對庶妹頗多照護。
她既與道門有如此深的接觸,手里有丹藥就不奇怪了。
一個又一個的念頭接二連三跳出來,晏元昭的臉烏沉沉的,忽地將紙頁揉成幾團,重重砸進字紙簍。
她好不好,都與他沒關(guān)系了。
晏元昭又煮了第三回茶,聽著鍋釜里嗚嗚的水聲,素芬茶香冉冉地氤氳到手上衣上,心緒方慢慢平抑。
轉(zhuǎn)眼看到蹲坐在角落里的貓兒,梨茸窩成一個圓滾滾的雪團子,異瞳的雙眼睜圓了,無辜地看他。
晏元昭一下子就想起她在影壁前抱著貓對他笑的樣子。其時欲西沉的太陽賜下最后一點燦烈的余暉,她沐浴其中,笑得神飛意動,灼灼曜目。
他看了她很久,也沒舍得看一眼貓。
寂寂斗室,燭花爆了一聲。晏元昭垂下眼皮,喚白羽進來,將梨茸抱走了。
此夜漫長,遠在京城另一頭的沈府,亦有人心煩意亂,難以成眠。
沈宜棠昨晚哭夠了,還是極其敷衍地給了沈宣夫婦一個解釋:她心慕晏元昭,在長公主壽宴上特意親近長公主,晏元昭反感她此舉,讓她不要再對他癡心妄想。
基本也符合事實吧。
沈宣與宋蓁疑竇叢生,問她具體做了什么,沈宜棠抽噎兩聲,兩人便不好再問。沈宜棠因而袖里時刻揣著顆胡蔥,今天白日宋蓁把她拉過去旁敲側(cè)擊,還說了一通挑郎君的心得。
沈宜棠擠了擠胡蔥,淚珠盈眶,泫然欲泣,“阿嫂,我心里難過,什么都不想說。”
宋蓁欲言又止。
沈宜棠又帶著鼻音道:“阿嫂懷著身子,不要再操心小妹的事情了,以免累著腹中孩兒。”
宋蓁無可奈何,安慰她幾句,讓她不要做傻事,就放她回去了。
回到自己小院,沈宜棠閉門鎖窗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