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宮里的情形他們都看到了,大司馬明面上的針對且不去提,胤奚是從謝氏出去的人,皇帝卻選擇了楚清鳶。
不是說被天子青睞的非得都是謝氏門生,而是人心險于山川,難于知天,何況那人是九五之尊。
陳勍的手段再稚嫩,也擺明了態(tài)度,他不打算一味地討好謝氏,像從前矮身于庾氏、王氏之下那般。
做夠了傀儡的帝王,開始想伸展自己的拳腳。
在這種局面下,讓胤奚在金陵十年,也許他能成長為南朝寒士的表率,但他依舊蓋不過謝瀾安的風頭。可若將他放在軍中,意義便大不一樣了。
謝瀾安捏了捏眉心,“二叔繞了這么大一個彎兒,就是為了說服我同意。”
“是怕你舍不得。”謝逸夏有一絲無奈。
若非他家含靈非比尋常,她教出的那小子也不是個尋常人,被隨便安頓是種浪費,誰想做這種吃力討人嫌的事。
謝瀾安鼻子里輕輕一哼。
“……真舍不得?”謝逸夏估摸不準侄女的想法,察言觀色。“你們……”
他純粹出于大局考量,想問“你們到了哪一步”,恰好車過長樂橋,謝逸夏身子微微顛簸了一下,到了嘴邊的話又給顛了回去。
后面那輛車里,就不似前頭議論得那么深諱了,可以說安靜的針落可聞。
胤奚靜靜坐著,墨色的眉峰與挺直的鼻梁峻沉在燈影下。
謝策有些受不了車廂里的這股子冷寂,有意找話:“你若當真不想離京,我勸……”
胤奚轉(zhuǎn)眸看向他。
“——勸你再好好想一想。”謝策頂著對方的目光一本正經(jīng)說。
當今未逢盛世,謝策隱約能明白阿父的想法,最快磨煉胤奚的地方,不是金陵這座溫柔鄉(xiāng),而是行伍軍中。
胤奚又將目光收了回去。
就在謝策以為他會一直這么沉默下去的時候,胤奚忽然散漫地莞開嘴角:“大郎君學壞了。”
像一張繃到極致的滿弓忽然松散下來,胤奚垂眼瞥著腕子上扯皺的一截袖管,那是動手時弄出的折痕,他耐心地一次次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