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逸夏唯一能想到的解釋是,除非含靈從一開始的著眼點,就在至高處!
因為至高無上,所以不會更高了。
謝逸夏在隱微的觳觫里默默一笑。
過去兩年戒除五石散的過程,他沒跟任何人提起過。旁人目中所見的,無非是謝刺史從前頗嗜此物,一朝決意不碰,便說到做到,再次現身人前依舊是大袖飄搖的風流名士。
其實過程中的痛苦,遠非一般人能夠想象。謝二爺多少次在榻上打著擺子,津涎干燥地想要再服一劑,只因想到他承諾了含靈,自己總不能輸給侄女,才一次次挺了過來。
過去他以為自己的毅力是出于信諾,卻不曾深想過,為何他從心里不愿忤逆含靈。
帝王之心。
便是天地之心。
天之高高于皇權至尊,地之厚重于九重宮室,使人伏首而不違。
也許連含靈自己都忽略了一件事,見過了她,誰又會甘心匍匐于稚子腳下?
“二叔?”謝瀾安伸手在他眼前輕揮,不知叔父自得其樂在笑什么。
謝逸夏板正了臉,姑且隱下心中所想,說:“既是眼下不能輕動,那讓胤奚去荊州就沒有錯。”
酒到醉時見濃,話到這里才算進了正題。謝逸夏發現含靈聽到這名字時,目光微起漣漪。
便似千古不移的玄鐵磐石,獨獨被這一縷春風驚動,裂開了罅隙,有風搖曳。
深諳風月三昧的謝逸夏暗嘆一聲,挑著字眼對含靈說:“你太寵他了。胤奚悟性聰穎,可文武兩事,如今不能求全了。他這個狀元是實至名歸,文章寫得好、策論有見地都不假,可他好得過你?高得過你嗎?中樞已經有了你,縱覽六部,哪個位置能讓他最大限度地發揮才能?”
“別忘了他兩次立功,是在什么時候。”謝逸夏意有所指。
不用叔父提醒,謝瀾安心中也明白。
一次浮玉別寨除匪,一次靈璧城中破賊,胤奚殺敵,都是不在她跟前的時候。
只有離開了她的視野,胤奚才會剝下他那層溫順羔羊的外皮,肆意展露他的野性,磨淬他的刀鋒。
她有幸見過一次胤奚出刀的收尾,那氣焰兇狠的手起刀落,仿佛要把天地都劈開。
濺在他臉上的血,猙獰犀利,卻因是那樣一張艷若山鬼的臉,又像滿綻的紅梅為他點妝。
“你需要的不是一個聽話的跟班,”謝逸夏眼鋒熠亮,“是一把與你互補的刀。”
今夜宮里的情形他們都看到了,大司馬明面上的針對且不去提,胤奚是從謝氏出去的人,皇帝卻選擇了楚清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