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和李毅的驚愕,甚至超過了其他人。
他們絞盡腦汁想要削弱李軒的羽翼,沒想到,對方竟然自己把翅膀給砍了!這完全不合常理,讓他們所有的后續計劃,都瞬間落空,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龍椅上的李承業,眼中的訝異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審視。他盯著自己的兒子,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破綻。
“為何?”李承業緩緩開口,聲音低沉。
“回父皇。”李軒抬起頭,目光清澈,坦然迎向那如淵似海的帝王視線,“兒臣愚鈍,近日方才想明白一個道理。”
“鎮撫司是父皇的刀,金吾衛是父皇的盾。刀盾在手,當為父皇分憂,為江山掃清障礙。然,兒臣手持刀盾,卻引得兄弟猜忌,朝野非議,非但未能為父皇分憂,反而徒增煩惱,此乃兒臣不肖。”
“更何況,”他話鋒一轉,聲音中帶上了一絲少年人的意氣,“兒臣是大周太子,未來君主。當以仁孝治國,以德行服人,而非沉迷于權術,以權柄立威。兒臣想做一個純粹的儲君,潛心學習治國之道,為將來能更好地輔佐父皇、治理天下打下根基。而非像現在這樣,深陷于兄弟內斗的泥潭,耗費心神,有負父皇厚望。”
這一番話說得是冠冕堂皇,氣魄宏大,將自己的退讓,上升到了“儲君之道”和“國家大義”的高度。
李承業沉默了。
他靜靜地看著殿下的兒子,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設想過李軒的一百種反應:或是驕傲自滿,要求更多賞賜;或是趁機打壓兄弟,鞏固權勢。唯獨沒有想到,他會選擇以退為進。
這是一種何等高明的政治智慧!
退一步,瞬間就從眾矢之的,變成了風暴之外的觀棋人。
他主動放棄了手中的“利器”,反而讓所有針對他的陰謀都失去了目標。同時,也將一個難題拋給了李承業——你別的兒子還在斗,你這個最能干的兒子卻不玩了,你這個做爹的怎么看?
更重要的是,李軒最后那番話,精準地擊中了他的內心。
李承業需要的,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一個未來的皇帝,而不是一個權臣,一個將軍。
李軒的這番表態,恰恰證明了他已經超越了對具體權力的迷戀,開始站在“君主”的高度思考問題。
“朕,準了。”
許久,李承業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看著李軒,眼神復雜,有欣賞,有欣慰,也有一絲作為帝王的警惕。
“金吾衛左營,暫由兵部接管。鎮撫司提督一職,朕會另擇人選。”李承業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你既有心向學,便回東宮好生讀書吧。太子太傅、太保那里,不可懈怠。”
“兒臣,遵旨。謝父皇成全!”李軒深深一拜,姿態恭敬至極。
“另外,”李承業似乎想起了什么,補充道,“昨日之事,太子府衛隊擅自調動,包圍軍營,終究是壞了規矩。朕念你事急從權,不予追究。但下不為例。”
這看似敲打,實則是回護。等于將此事徹底定了性,堵住了所有人想要借此攻擊李軒的嘴。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退朝的鐘聲敲響,百官躬身相送。李軒在一眾或驚疑、或困惑、或忌憚的目光中,昂首走出了金鑾殿。
陽光灑在他身上,將他的身影拉得筆直而修長。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棋局的走法,已經徹底改變。他收回了所有伸出去的棋子,看似空門大開,實則,是將整個棋盤,都變成了自己的狩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