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重新落回在陳安剛剛呈到榻邊小幾上的那份奏折上,裝模作樣地伸手去拿。
黃綾封面上寫著《恭謝天恩并陳河南河患急務疏》。
“朕記得”朱祁鎮(zhèn)一邊翻開,一邊用帶著鼻音的童音說,“卿家是昨日剛被吏部授的右僉都御史一職吧?這么快就遞上條陳了?”
話沒說完,那于謙奏疏上的墨跡甫一入眼,便讓朱祁鎮(zhèn)小小的眉頭不由自主地蹙緊。
嘶……于謙這字!
咋跟雞爪扒拉過似的?
但見其筆跡歪歪扭扭,走勢艱澀,按前世小學班主任的說法,狗刨都比他強!
于謙你好歹是永樂十九年的進士!當年殿試答卷總不能也這德行吧?
難道是他孩子代筆?這也太兒戲了!
涉及河工錢糧、數(shù)十萬民生的奏報,如此潦草,內閣和司禮監(jiān)那群老狐貍能買賬?這不是授人以柄嗎?
疑惑如鯁在喉,朱祁鎮(zhèn)終究沒忍住,脫口問道:“于卿,此折……是何人謄錄?筆跡未免……嗯,過于樸拙了些?”
他已經很努力的找了個相對中性的詞了。
話音剛落,暖閣內立時落針可聞。
就連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內閣首輔楊士奇,嘴角都微不可察地一抽。
小祖宗啊,您身為人君這話問得忒也直白了!這是能當面說的嗎?
于謙卻神色如常,仿佛問的是旁人之事,拱手沉聲道,聲音毫無波瀾:“啟奏陛下,此乃微臣親筆。”
“親筆?”朱祁鎮(zhèn)愕然抬眼。
“是。”于謙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早年臣奉旨巡按浙江海防,行至余杭境內,突遭海匪截殺。為護緊要文書賬冊,臣與賊力搏,右臂筋骨受創(chuàng),雖經診治,終是執(zhí)筆乏力,難復舊觀。字跡潦草,有污圣目,臣之罪也。”
他陳述得平淡,卻字字千鈞。
浙江,海防,海匪……倭患之兆!朱祁鎮(zhèn)心頭猛地一震!倭寇之禍竟已現(xiàn)端倪于此時了嗎?
而且已猖獗到敢襲擊巡按御史的地步!這信息量太大了!
他面上不動聲色,只作恍然狀,小臉努力擠出贊許:“原來如此!于卿護國守責,奮不顧身,真乃文武兼?zhèn)洌脊た# 。瑢α耍彼s緊岔開這敏感話題,回歸正事,“卿家既總督河務,打算何時啟程赴豫?”
于謙目光如炬,直視君前,話語斬釘截鐵:“臣擬明日便行!”
“明日?!”原本只是順嘴一提的朱祁鎮(zhèn),被驚的手中梅子險些掉落。
滿閣重臣更是面面相覷,心中掀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