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經筵講庭，呦呦鹿鳴（第3頁）

從“庶征”直接推出“君權本在民”？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理解深刻。

這是對“天命有德”、“君權神授”傳統(tǒng)認知的一種含蓄卻尖銳的挑戰(zhàn)！

這是在直指統(tǒng)治合法性的根本來源！

這絕非蒙館稚子能窺見的堂奧！

這話如果傳出去，是足以在朝堂掀起風波的政論！

李時勉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穩(wěn)住心神，目光銳利地掃過小皇帝那張寫滿“純真求知”的小臉，又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侍立的陳安和王振可能安插的眼線。

他的聲音帶著緊繃的審慎：“陛下……圣慮之深遠，出人意表！老臣敢問，此論……陛下何以得之？”

他在試探，這驚世之言，是出自本心，還是……受人點撥？

朱祁鎮(zhèn)心中冷笑，但面上卻展露出孩童尋得謎底般的狡黠笑容。

由于今日只是常課經筵，所以也并無展書官。

朱祁鎮(zhèn)伸出小手，指戳書頁墨字：“學生…不過是昨日細讀《洪范》末章，見‘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風’一段，忽…忽有所悟。”

他頓了頓，似乎在整理思路，隨后小奶音繼續(xù)清晰流淌：“天象示變，或為警戒，然其根源，不在天命，而在人事。若百姓安居樂業(yè)，則風雨順時，寒暑應節(jié)；若君失其道，致民生凋敝，則災異自生。”

“由此推之，所謂‘皇極’，并非高居九重之上便可得，而是需百姓信服，民心所歸，方能立極而統(tǒng)天下。是以，君權雖尊，其本在民。民不安，君亦危矣。”

滿堂再度陷入更深的沉默，落針可聞。

李時勉緩緩合上書卷，心中唏噓不已。

他看著朱祁鎮(zhèn)那張稚氣未脫卻眼神清明的臉，首次感召到了“天命所歸”之壓。

此等見識，莫說九歲，就算二十九歲的翰林庶吉士也未必能如此通透！

咳……便是自己當年幼時，也不過如此。

他身為國子監(jiān)祭酒，素知帝王之學，貴在守成、慎言、循祖制……可眼下這位小陛下，言語之間，竟隱隱已有“御宇臨朝”之勢！

馬愉亦是低眉驚疑：“此等見解，豈是蒙童所能道哉？莫非真有帝王之資？”

他一直以為，雖然皇帝位尊身貴，但畢竟年歲尚幼，講學之時小皇帝只需跟著葫蘆畫瓢，誦讀經書即可。

哪曾想，今晨這一番奏對，竟令他一時語塞，半晌未能應答。

他想起當年先圣所言：“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眼前之事，又該如何解釋？

是妖孽化形？

還是……真龍自有其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