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沒什么力氣,每一個動作、每句話,都要停頓好一會兒。可是慢歸慢,所有行動毫不拖泥帶水,像是每一步都精打細算過,直奔目標,不浪費一絲氣力。
“不要怕,”那個聲音說,“交給我。”
加百列一動沒動,猶疑著,像一生第一次落地的鳥,不敢踩實。
于是那個聲音又不容分說地重復了一遍:“交給我。”
好像他是分海的先知、補天的神明、點亮萬物的光。
好像他無所不能,言出必行。
要相信嗎?
要……冒險相信嗎?
捅開培養箱、顛覆自己所有過往時,就是加百列冒險的開始。他和血族每一次交手都不計生死,他所到每一處都是他鄉。加百列大概天生了一個世界上最能掙命的靈魂,死到臨頭,可能也要用牙撕開桎梏、再往外看一眼。
這回,他徘徊許久,終于再一次選了同樣的路——
迷藏內外,所有人屏住呼吸,看見加百列忽然保持著站立的姿勢閉上了眼,一只手還牽著烏鴉的發梢。
半晌,艾瑞克才感覺到方才讓他汗毛倒豎的張力松弛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去看烏鴉:“驛站長……”
他后半句變了調子:“你又在吃什么鬼東西?”
烏鴉擺擺手,艱難地把苦得舌根發麻的止痛藥和提神劑混在一起,干吞了。他咽一口飯能磨蹭半年,喝水都比別人慢,咽藥卻仿佛飛流直下的瀑布,比尾區任何一個下水道都通暢,屬實有些歪本事。
李斯特九死一生,鼻涕眼淚糊一臉,這會兒打嗝停不下來,看著分外凄慘:“醫、醫生的藥不……不能……這么濫用,我……嗝……我……嗚可以背你。”
烏鴉一手按在xiong口上,無聲地朝李斯特微微一欠身。
李斯特茫然:“什么……嗝!”
“心領了,”還頭重腳輕的茉莉暈暈乎乎地走過來,隨口替烏鴉翻譯,“以及讓你節哀順變——那家伙死了,然后怎么辦?”
烏鴉這回的藥是從黑山谷的黑醫途徑弄來的,比洛那拿來的正經藥效虎狼得多,反正一咽下去,劇痛就立竿見影地麻痹了,提神劑也像一管神奇的雞血,不聽使喚的四肢立刻有了點活動的力氣。
他朝其他人打了個手勢:準備撤。
還不等火種小隊問怎么撤,物流園里平地一聲巨響,警鈴大作!
可是警鈴響了幾秒,又集體啞巴,與此同時,建筑和路上的不少遮陽板突然自動上升,燦爛的陽光瞬間播撒在整個園區里。
茉莉激靈一下蹦起來,手里又抄起微弱的審判。
艾瑞克:“怎么回事?什么動靜!”
“第一聲是炸彈,”烏鴉這會兒終于清開了被血和藥糊住的嗓子,一邊吃力地啞聲接話,一邊收攏著他罩在這片區域外的匠人造物——那是件能加強一定區域隱蔽性的東西,“斷電和遮陽板混亂是我的定時程序……加百列交給我,戰利品別忘了。”
艾瑞克:“……”
還可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