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翎瑜很固執(zhí)地把唐煦遙手上的血擦干凈,生怕他也染上時疫,這時江懷和夫人趕來,江懷驚呼一聲:“寧兒原來是在這,夫人,你快帶他回去,萬不要也病了。”
“我不走,”唐煦遙把江翎瑜擋在身后,“我是哥哥,我要照顧他。”
話一出口,唐煦遙哭笑不得,雖什么都知道,這一張口,還是童言童語,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不成,”江懷慌忙上前,攬著唐煦遙的背,就要把他往外拽,“寧兒,你沒看到霖兒病成什么樣子了,快些回去避一避吧,出了差錯,我可沒法向你父親交差。”
江翎瑜很舍不得唐煦遙,但他自小就識得大體,虛聲說:“哥哥,你去吧,待霖兒”
江翎瑜想說待好了再和哥哥一起玩,可自己如今被疫癥折磨得生不如死,也說不出哄著唐煦遙的話了,想了想,唇瓣輕碰,向唐煦遙告別:“霖兒可能見不到哥哥了,哥哥還會有朋友的。”
唐煦遙本還在跟江懷拉扯著,一聽這話,霎時間紅了眼圈,猛地一推江懷:“我不走,我要陪著霖兒,放開我。”
江懷肩頭撞在門框上,一下子怔了,唐煦遙趁著他松手,跑回江翎瑜床前:“霖兒不許瞎說,哥哥只有你。”
江懷覺得這事挺怪,倆人先前還為了一個線絨編的球吵架來著,這就冰釋前嫌了?
“霖兒乖,”唐煦遙爬上床,把身子虛軟的江翎瑜抱在懷里,拿干凈的絹?zhàn)訛樗萌ゴ浇堑难郏案绺缃o你揉肚子好不好?”
江翎瑜病久了,五臟俱碎似的,已經(jīng)分不清是胃疼還是心口疼,累得他話都不太說得出,還是硬撐著答了:“好。”
唐煦遙向來身子健壯,懷里像暖爐似的,手心也發(fā)燙,隔著寢衣給江翎瑜輕輕按揉著腹部,時而給他擦凈臉上和唇角的血。
唐煦遙見不得這樣的美人滿身污跡。
江翎瑜躺著時容易被嗓子里的腥甜嗆咳,吃不下東西還經(jīng)常嘔吐,只吐出些血水,胃疼得幾度昏迷,唐煦遙抱著他心都碎了,趁著他昏迷不醒或睡著的時候,才偷偷地掉眼淚。
唐煦遙不知道江翎瑜是怎么撐過去的,也不敢想,只能一刻鐘一刻鐘地陪他熬。
唐煦遙決意不回府,陪著病重的江翎瑜,郡王和郡王妃沒生氣,也沒怪罪江家,是很欣賞唐煦遙的,雖然擔(dān)心,但他既然做了決定,郡王還是打算不計(jì)后果地支持他,隨他去。
郡王感慨他們兄弟感情頗深,也覺得唐煦遙長大后一定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逆?zhèn)國大將軍。
惜手足者,兄弟親睦,能成大事,更何況兩個人并沒有親緣。
江懷得了郡王的應(yīng)允,也不好再說什么,遵醫(yī)囑不常近江翎瑜的身,都是唐煦遙在照顧,晝夜抱著哄著,夜里,唐煦遙在給江翎瑜擦拭唇間鮮血的時候抹在手上了,虎口,指尖,都是腥紅斑駁,此期間,這樣的事已經(jīng)發(fā)生了無數(shù)次。
唯獨(dú)這一次,唐煦遙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接連滴落在江翎瑜的寢衣上,江翎瑜掙扎著要給他抹淚,忽然感覺到心口被輕輕地推著,耳邊有人柔聲喚自己的小字:“簡寧?”
唐煦遙睜開眼,借著飄搖的燭光看清江翎瑜滿目擔(dān)憂,抬著手為自己擦拭臉頰:“你怎么哭了,夢到什么了嗎?”
“我夢見你染時疫那一年了。”
唐煦遙拿袖管抹著眼淚,回想七歲的江翎瑜氣若游絲的模樣,眼眶的shi痕怎么也擦不凈:“明明你我從前不相識,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夢到你叫我哥哥,跟我告別,說你的病好不了,許是再也見不到了。”
江翎瑜忽然皺眉,給唐煦遙擦拭眼淚的手一頓:“我真的曾說過這樣的話。”
唐煦遙沒明白他的意思,以為他是在問話,就說:“夢里聽的,如此多年也無從考據(jù)了。”
“我是說,”江翎瑜認(rèn)真地解釋,“我真的和一個人說過這樣的話,從小就一起玩,吵吵鬧鬧地長大,我隱約記得和他很好很好,是比我年長的。”
江翎瑜記不起那人的面貌了,朦朧中覺得像唐煦遙,急忙問他:“你快告訴我,那人是不是你?”
唐煦遙回想夢里的情境,更困惑了:“我曾抱過你嗎?”
“是有過,”江翎瑜對從前的事非常模糊,想了好一陣子,將先前的許多片段連在一起,試探著問,“你從前的小字,是叫寧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