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交戰時,金鱗塢的八名高手已經回到李義身邊,見狀都緊張起來,李義勉強扯了下嘴角,問道:“裴大人這是何意?”
瞥了老神在在的應如是一眼,裴霽冷哼道:“任莊主是在后山遇害,尸體卻在火宅的靜安堂內離奇出現,非是兇手一人所能為之,其中必有內鬼作祟。”
他這話頭一開,水夫人登時會意,接話道:“妾身得知此事,立即派人配合官府盤查火宅上下,外子的尸體暫留于靜安堂內,孰料昨夜變故再起,內鬼不惜性命也要毀尸滅跡。”
郭掌門等人只知道昨夜出了鬼面人現身一事,想不到火宅那邊還有亂子,老江湖們到底不蠢,旋即明白是聲東擊西之計,連忙追問情況。
水夫人啞聲道:“我等抵達時,靜安堂已被烈焰吞噬,縱火之人也葬身其中。”
白衣太歲一生威名赫赫,想不到落得這樣的下場,眾人都唏噓不已,卻聽裴霽道:“死了一個,還有一個逃竄在外,若非重兵守城,恐怕讓他走脫。”
說著,他雙掌一擊,向后吩咐道:“將那徐半瞎的尸體抬過來!”
當即有人應喏,不多時就抬著一具插滿箭矢的尸體走到門前空地上,撤去蓋尸白布,死者真容便暴露在眾人面前,那是個貌不驚人的中年男子,身上衣衫襤褸,遍布血污,實無值得在意之處,可一想到裴霽剛才說的話,沒人膽敢輕忽。
應如是合起手掌,低聲念著《往生咒》。
裴霽皮笑肉不笑地道:“李幫主,你可認得這是誰?”
眾目睽睽之下,李義便是頭皮發麻也得上前,他走到尸體旁邊,皺著眉看了一陣,忽然抬起頭,慍怒道:“李某根本不認識此人!”
覷他神色不似作偽,裴霽的眉頭微微一皺,水夫人也吃了一驚,好在裴霽手里還有一樣鐵證,只聽“嘩啦啦”幾聲響,一條鏈爪落在了李義腳下。
裴霽一字一頓地道:“你不認識他,總該認識此物吧。”
李義不可置信地看著這條鏈爪,復又轉過頭去,死死盯向徐半瞎的臉,他依然不記得這人,卻注意到了那只不對勁的左眼。
一瞬間,記憶的閘門似被無形之力撞開,腦中隨即浮現出一個早已消失的名字,李義脫口道:“徐半瞎……徐功?”
話一出口,李義自知失言,立即閉上嘴,可這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周圍人已將這幾個字聽了個真切,臉色都變得古怪起來。
與他熟識的郭掌門最先按捺不住,道:“李幫主,你當真認得此賊?”
李義暗暗叫苦,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一個回應不好,這事兒可就成了黃泥巴掉褲襠,有嘴也說不清楚。
正當此時,應如是踏前幾步,彎腰拾起落在地上的鏈爪,拿在手里細細摸索了一通,只見鏈條有幾處磨損嚴重,鐵鷹爪的縫隙間也生了銹,依稀可見打磨痕跡,想是一件舊物,此前許久不曾用過了。
他又低頭看向尸身,目光在那只左眼上停留片刻,回想著李義那句脫口而出的話,忽然道:“徐功,江湖綽號‘魚鷹’,曾是金鱗塢七大堂主之一,為李老幫主所信重,八年前叛出金鱗塢,此后不知去向。”
在場眾人里,有不少是見聞廣博的老江湖,聞言先是一驚,隨即沉思回想,果真憶起一二印象,李義也不禁愕然,下意識問道:“你如何知曉?”
應如是淡淡道:“年少之時,有幸與令尊打過交道,在他身邊見過此人。”
翠微亭主人在江湖上崛起不過四年,沒人知道應如是的來歷底細,于是在傳言里將他描繪得神乎其神,李義從前不以為意,今日見他以寡敵眾破了刀斧陣,方知盛名之下無虛士,此刻被他一句話點破實情,心中忌憚更重三分。
裴霽卻斜眼看向應如是,他討厭一切脫離掌控之事,自己都沒聽說過的人,這廝竟然知根知底,方才好了些許的心情又糟糕起來。
像是料到他會心生猜忌,應如是面色不變,轉而向水夫人走去,路過裴霽身邊,悄聲道:“十年前,蒼山。”
裴霽頓時明白了,金鱗塢前任總瓢把子當初可是扛起明旗聚眾抗燕的,后來蒼山戰敗,連累整個門派元氣大傷,這才被親兒子李義給拉下馬,身邊心腹沒幾個好下場的,金鱗塢對朝廷的態度也從抵抗轉為迎合,由此得以茍全。
既是同時同地,又是敵我對峙,李元空見過李老幫主和他身邊的人也不稀奇,再一想到從水夫人口中套出的話,裴霽的心思一下子活絡開來,應如是連區區一個徐功都記得,難道會對枯葉老人的弟子陳秋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