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裴霽心中的怒火燒得更旺,臉色也愈發陰沉,到底是點了頭。
應如是心下微松,抬頭向門內看去,李義被堵死了話頭,只得靜觀其變,其他人更無異議,郭掌門朝這邊抱拳一禮,道:“我等相信應居士!”
卻聽裴霽道:“一刀抵一命,要走的至少有百十個人,你不怕累死,本官還怕耽誤工夫,不如改一改規矩?”
眾人以為他要出爾反爾,應如是微一擺手,好脾氣地問道:“怎么個改法?”
裴霽大笑,他內傷未愈,料定應如是也沒恢復全盛,遂道:“好說,聽聞應居士雖未出家,但已持戒,手下不沾殺孽,是也不是?”
應如是頷首,裴霽便抬手指向他身后,笑道:“這一隊精兵共計百人,勉強抵數,你便步入陣中,接他們每人一刀,不得還以殺手,破陣出來算贏,若有一人因你而死,就算你輸,以命償命,如何?”
話音未落,那邊的精兵已然得令,當即擺開陣勢,刀斧齊出。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規矩改得可謂歹毒。眾人恨得睚眥欲裂,正待破口大罵,卻聽應如是道:“好,一言為定。”
裴霽恨極了這假慈悲,故意借此為難,見他當真轉身走去,忽而道:“百人結陣,攻守之勢遠勝方才,便是本官置身其中,也不能從容應對,你當真想好了?”
他不懷疑應如是能從刀斧陣里殺出來,前提是心手合一,容不得猶豫和留情。
應如是沒有回頭,輕聲道:“約定已成,豈敢食言?”
說罷,他也不再耽擱,抬步踏入刀斧陣,上有烈日當空,下有刀光劍影,照得他整個人如覆冰雪,奪目生輝。
裴霽閉了下眼,左手高高抬起,隨即用力劈下,大聲道:“殺!”
一聲號令,如有雷動,刀斧陣霎時合攏,應如是身前一圈人卻向后疾退,手中盾牌紛紛豎起,轉眼練成四面銅墻鐵壁,排山倒海似的向中間擠壓沖撞,應如是自知不能與其角力,腳下一點地面,縱身欲上,盾墻縫隙間又有長刀長矛挺刺而出,如影隨形般朝他殺來,原本的一丈方圓空地,很快收至半丈不到。
武林中也有門派精于結陣而攻,譬如金鱗塢的飛鷹陣、青云劍派的四門八方陣等等,但這些陣法受限于人,寧缺毋濫,少有軍中刀斧陣這樣不講道理、霸道強橫的攻勢,郭掌門等人看得心驚肉跳,紛紛交頭接耳,若是易地而處,或被刺成蜂巢,或被壓成肉泥。
然而,李元空少時隨師從軍,在死士營里摸爬滾打,并非頭一回領教刀斧陣的厲害,是以孤身被困其中,絲毫不顯慌亂。
眼見一排刀斧逼命而來,應如是雙手一轉,兩只大袖翻卷如龍,左右兩側的兵刃都被布帛緊緊纏住,一拉又一震,巨力順勢反擊而回,盾后之人悶哼一聲,直接向后倒飛出去,撞翻了好幾個人。
就在此時,應如是猛一后仰下腰,雙膝落地,兩袖齊出,如蛇繞樹般纏上盾墻下的兩只腳,就地一滾,那兩人也被袖子生生拽出,左一抖“蛟龍出?!保乙粨]“驚濤拍岸”,連人帶盾向兩邊甩去,本該撞個筋斷骨折,用的卻是“隔山打牛”的透勁,人只受了皮外傷,盾牌炸了個四分五裂,銅墻鐵壁也被震散開來,凡是持盾士兵,莫不雙手劇顫,虎口裂血。
破銅爛鐵下獄般散落一地,刀槍劍戟卻已劈頭蓋臉地砍刺而來,應如是抓住一把長矛,搓掌斷其尖鋒,隨即強奪在手,毫無花巧地向前一橫,擋住十余把長刀長劍,聽得后方風聲乍起,頭一偏,板斧呼嘯落下,當即錯步旋身,一記鞭腿將人掃了出去,勁氣一發即收,雖是只傷不殺,但也難以再戰。
“咔嚓”一聲,手中長棍斷成兩截,應如是看也不看,將兩截木棍往后擲出,逼退追擊之敵,腳下踏出一步,身形晃動間搶到近前,雙手輪轉如滿月,掌緣過去,刀兵俱斷,人受勁力牽動,或向后倒跌,又或向前踉蹌,更有甚者幾度為自己人所傷,一時間分不清敵我,步伐站位也為之一亂,嚴密的陣型幾有潰散之勢。
水夫人站得近些,功力雖廢,眼光猶在,不禁低聲贊道:“好個‘借力打力’!”
身為臥云山莊的女主人,她雖全力配合裴霽查案,但不愿看到血流成河,見應如是占得上風,暗暗松了口氣,卻聽裴霽道:“本官還未入陣呢?!?/p>
他的身影驟然拔地而起,迎著越來越近的刀斧陣疾沖過去,無咎刀鏗鏘出鞘,霜刃映日光,一劈帶一斬,生生將應如是的前路截斷,人也翻身落下,穩穩踏在兩個士兵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