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了片刻,十九終是沒有露面,悄然尾隨老總管來到靜安堂,六名臥云山莊弟子都在后堂門外守著,十九不敢近前,只好留在外面等老總管出來。
這一等就是將近一炷香的工夫,老總管的動作再怎么慢,也不該耽擱如此之久,十九回想起老爺遇害一事,心頭又有了不祥預感,壯起膽子闖進去,先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隨即看到那六個人都癱倒在地,面色發青唇烏紫,分明是中了劇毒,而在停放老爺尸身的木桌下面,新換上的蠟燭才燃燒小半,卻已熄滅。
正前方,嘴唇微有發黑的老總管站在神龕前,他將幔帳撕扯下來,搓成引火的繩索擺了滿地,又推倒了供桌,燈燭落地即生火,他還在火上澆油,冷不丁聽見后方傳來動靜,回頭一看,對上了滿臉不可置信的十九。
“……當時屋里已經起火,我剛要叫人,就被撲過來的老總管一掌打暈,雙目一黑,軟倒在地,被火燒到才恢復了些微意識,恍惚間好像被人扛了起來。”十九抬頭看來,“李兄,是你么?”
應如是卻搖了搖頭,嘆道:“我來晚一步,那時讓你免遭火焚的另有其人。”
通過十九這番話,他已差不多將靜安堂這場火災的真相還原了出來,老總管跟徐半瞎都是幫兇,前者規劃路線,將密徑連同十九、應如是的動向提前告訴同伙,后者負責搬運尸體,為兇手的到來做好準備。案發之后,老總管自知難逃懷疑,他年邁力衰無法脫身,索性又生一計,趁大家尚未反應過來,先將徐半瞎送出火宅,自己再趁著守衛力量薄弱的機會前去靜安堂毀尸滅跡,毒就混在香燭里。
然而,老總管沒想到應如是能重新取得十九的信任,更不料十九會在那節骨眼上闖入靜安堂。
“為達目的,他已殺死了六個臥云山莊弟子,也不在乎搭上自己的性命,但是……十九,或許他良心未泯,你在他眼里是不該死的人。”應如是看著呆若木雞的十九,心中有些不忍,還是選擇了如實相告,“你不曾作惡,你救死扶傷,所以他不殺你……”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毒發的老總管不能將十九送到安全的地方,只好將他丟進里間,搬來雜物堵住入口,阻止火勢蔓延入內,自己也死在那里。
十九坐在床上,腦中轟鳴,全身的血沸騰又冷凝,嘴巴張了幾下,一字難說。
應如是這回卻沒有給他更多時間,從懷中取出那兩半玉佩,將自己救他出來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復又道:“此物從你手中掉下,落在地上摔破了。”
燈照之下,兩半墨玉如有流光,十九回過神來,忙是一把將之奪回,看清玉佩斷口,眼淚啪嗒落下,泣道:“這是老爺給我的護身符,隨身多年,想不到碎在了今日,怕不是老爺魂靈有知,讓它為我擋去一劫。”
被人丟進里間時,十九尚存一絲氣力,便將這塊玉佩從衣內抓了出來,以此乞求上蒼垂憐,哪知護身符當真保了他活命,又想到兇手還沒抓到,老爺的尸身已葬于火海,十九心下悲痛,哽咽不已。
貼身放置的東西,難怪那晚搜他屋子時沒找到。應如是心念一轉,問道:“任莊主是在何時給你的?”
十九一愣,訥訥道:“就在我十歲那年,老爺出錢出人幫忙安葬好我娘,又給我這塊玉佩,說是開過光的,讓我仔細收好,不可被外人瞧見碰著了。”
應如是聽罷,又將那只玉蟬拿出來,道:“且慢傷感,你看這兩件玉飾的雕工,分明出自一家之手,令堂的蝶釵也被你收藏著,難道不曾有過想法?”
聞言,十九苦笑道:“李兄,我那會兒沒什么見識,瞧不出什么技藝雕工來,老爺怎么說我就怎么做,何況那蝶釵差點被我弄丟,封箱已有多年了。”
應如是追問道:“如此說來,除了任莊主和你自己,其他人都不知道這塊玉佩在你身上?水夫人亦然?”
“這我就不清楚了。”十九被他問得愈發茫然,“老爺是私下給我的,也不準我跟人提及,夫人更不曾問過……對了,有一回我在外面被地痞欺負,他們從我身上搜找到玉佩,要不是素商姐正好路過,東西就要被搶走,所以她是知道的。”
應如是眉頭一挑,沒再說什么,反倒讓十九心慌起來,小聲道:“李兄,老爺給的這護身符跟隨我七年了,難道也與我娘有關嗎?”
“跟你娘無關,但跟我認識的另一個人有關。”應如是站起身,緩步走到十九身邊,許是擔心隔墻有耳,俯身在他耳畔,“那人有一塊跟這個極為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