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憐青不語,轉頭看向他,眼中一片冷凝。
“也對,你既然是一清宮的余孽,自當恨我這叛徒,只不過……”裴霽的笑容里滿含惡意,“那些軟骨頭不必多說,當年本官一把火燒了山門之前,挨個清點過滿地尸身,上至代掌門,下至守山弟子,留名在冊的一清宮門人共計四十七個,皆化為飛灰,你到底是誰呢?”
話音剛落,一道寒光已迎面刺來,岳憐青右手有傷,改用左手出劍,劍勢卻無遲滯,須知一清宮武道兼修,劍法以謙沖為主,攻守進退莫不留有余力,少見先發制人、動若雷霆的劍招,只一霎,劍光已將裴霽上身籠罩,劍尖也逼至眉心。
無咎刀這才出鞘,沒有直迎快劍,而是攔腰一斬,岳憐青轉手回劍欲擋刀鋒,軟劍抖若靈蛇,正要將刀身纏繞住,這一刀未及近身,只為引開他的劍勢,隨即在劍上蜻蜓點水般一觸,倏地向上斜劈,直取岳憐青脖頸!
應如是在旁看得分明,裴霽這招不是他慣用的刀法,反而像是他先前在畫紙上見到的招數,同岳憐青的劍招出自同源,柔中帶剛,綿延不絕,正是一清宮的若水劍,裴霽故意以刀使劍,不僅為了后發制人,還想激怒岳憐青。
岳憐青也認出了這一刀的路數,他畢竟年輕,哪怕知道裴霽是有意為之,仍然壓不住xiong中怒火,腦袋向下一偏,連人帶劍從刀下旋身閃過,劍勢由直變圓,蕩開從身后追來的刀鋒,復又回劍刺向裴霽丹田,正正撞在刀身上,軟劍驀地化為柔水,裴霽沒防備他有此變招,一刀向前震去,腳下連退三步,只見腰腹上已多了一道血口,不似利劍所成,倒像是被什么洪水猛獸的爪牙刮去了一層皮肉。
裴霽抹了把腰上的血,不怒反笑,道:“本官知道你是誰了……這一劍名喚‘無風生浪’,是連丹書那老東西的自創招數,不在若水劍法之內,門派里只有一人習得,你是他的兒子,連春生!”
連丹書本是一清宮的執劍長老,蒼山一役后成為代掌門,他的發妻也是成名女俠,為救人而死于不知僧手下,獨子連春生尚且年幼,喪母后難忍性情,小小年紀就闖出禍事來,還受了不輕內傷,被連丹書拘入禁地,一面療養傷勢,一面靜思己過,哪知這一關就關到了一清宮遭劫,倒是讓他撿了條命。
那時的連春生頂多十歲,雖為連丹書之子,但沒有真正拜師入門,故不在弟子名冊上,包括裴霽在內的幾個年輕弟子也沒見過他,事后帶人搜刮禁地,為的是尋找藏寶,難免漏掉這條小魚,誰能想到他不僅改名換姓,還成了禍患?
再一想“岳憐青”此名,倘若裴霽沒記錯的話,連丹書那位亡妻正是姓岳。
“家父也是你的師父。”岳憐青手腕一抖,軟劍發出流水般的清悅之聲,“不知僧那妖和尚連你這等欺師滅祖之徒都敢收入門墻,當真是吊睛虎養白眼狼,我等著看你二人將來的下場!”
裴霽冷笑道:“只怕你活不到那天了。”
他正要動手,肩膀忽地被人一拍,眼旁瞥見白影一閃,應如是已擋在面前。
裴霽曾為一清宮的弟子,岳憐青又是一清宮的后人,他倆相爭,應如是本不該插手,但青龍灣沉船案畢竟關系重大,他看出來裴霽殺心已動,真讓這人再出一刀,岳憐青不死也殘,于是攔下了裴霽,道:“留他活口,讓我來。”
他手無寸鐵,僅一盞木桿紙糊的燈籠,蠟燭燃燒過了半,就這樣不疾不徐地走上前,岳憐青卻是半點不敢輕視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