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時候離淵就從桂花樹上下來了,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后,陪著他穿過整片暗香浮動的仙園。
這么小,這么漂亮,還這么安靜的小孩,就算是在幻劍山莊自己的地界里面,居然也舍得讓他一個人走夜路,真是。
不知道這小孩到底是怎樣一種意識,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見自己在,無所謂,離淵就抱著劍,堂而皇之綴在后面。
如果云相濯問他是誰,他會說我是你未來的仇敵,此行特來探探你的底細。
這是一段微微有起伏的上坡路。景物轉折處有一個有飛檐的竹亭,檐角掛著風燈。
云相濯在亭子的不遠處停下了。
離淵循著他的目光,抬眼往那里看去。
——在那亭柱的掩映間,他看見一方雪白的衣袂。
衣袂微動,那人從亭中緩步走出。越過亭子投下的淡影,他站在月光下,像有風雪撲面而來。
云相奚。
離淵聽很多人說起過他。而真正的云相奚,的確是他們口中的那個模樣。
白衣,寒劍,無情道,天下
霧散去,離淵站在另一座庭院中。
白石筑成的庭院,空曠清寒,沒什么景觀或點綴,只有蒼郁的松竹柏樹。松木沉香的氣味像山石上的寒露一樣緩慢地滴落。
草木上有一層薄雪,檐上亦有白霜,是個冬天。
樹下有一張矮矮的書案,在那張書案后,離淵看見了更小時候的葉灼。
三歲?四歲?離淵不太能分得清人族小時候的年紀,何況修仙門派里的孩子和凡間的孩童又有不同。
——他只覺得好小,比五六歲時候的樣子還要小。
離淵輕輕走過去。
他看見小仙君剛過肩的頭發(fā)用雪色繡銀的發(fā)帶松松攏在發(fā)尾,攏不起來的那幾縷,因為是短的,在額前像是有微微的卷。
不是練劍時利落的束袖打扮,是更加飄逸精致的常服,也是雪白的,立起來的領口滾了一圈細細的兔毛。冬天了,是應該穿這樣的衣服。
離淵已經走到他身邊了。
神清骨秀的小仙君好像在習字。
就那樣端端正正地握著筆,在臨帖。
離淵又看一眼,臨的不是什么初識字時的學帖,是劍譜。自然也不是什么尋常的劍譜,一眼看去霜寒深重,莫名地,離淵覺得這應當是云相奚的字,也是云相奚的劍。
這樣小的云相濯,也不是在習字,字已經都學完了,是在學劍。他臨的是云相奚的手書,落在自己的筆端,字跡自然也有八九分相同。
可是葉灼后來的字不是這樣的。他后來的字離淵在暮蒼峰的書齋里看過很多,記都能記清楚了。有那么幾天他覺得自己的人族文字居然寫得不如這個人蕭殺漂亮,還悄悄學了幾筆。
兩者全無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