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渡撫掌,下顎微揚,緩緩地對燕羽衣道:“可當我將刀放進他的口腔時,恨不得拔下他的舌頭時,忽然想到了你。”
“如果讓他身懷殘缺地出現(xiàn)在你面前,或許更會博得你的同情吧。”
男人語氣中懷著莫名地僥幸,他神采飛揚,姿態(tài)舒展地對燕羽衣繼續(xù)道:“或許在景飏王眼中,他認為你是不可不防的將軍,即便身負重傷,也是比尋常人更強大的戰(zhàn)士。但小羽……其實你很明白,那都是外界強加給你的榮耀,在你的眼里,沒有任何一件事物大得過親情,即便父親那般令人厭惡,你也仍然逼迫自己理解,認為這就是燕氏所必須承擔的職責。”
同樣做過燕氏家主,嚴渡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以旁觀者評價將軍府的人。
他既涉入局中,又主動破局。
旁觀者評價燕氏,那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嚴渡不同,曾經(jīng)為家主的他,有資格去批判燕氏長達百余年的污穢陰霾。
龐大的世家成長至中后期,早已從石上清泉化作不可攪動的泥潭,看似風平浪靜,實則一灘污穢。
燕羽衣凝目,明知此刻搭話會被牽著鼻子走,但理智總是會在關(guān)鍵時刻被感性出賣。
“我從來都沒有覺得將軍府是福地洞天,將軍府固然折磨了你,但你又何曾放過我?”
話音剛落,嚴渡臉色微變,猛地快走幾步,一拳砸向燕羽衣所在的這棵樹。
嘭——
樹影繚亂,三人合抱的古木紋絲不動,怡然地仿佛從未受過攻擊。
燕羽衣摸了摸枝葉,輕聲說:“自小你就不喜歡爬樹,現(xiàn)在就連打我也不肯來到我面前么。”
“兄長,你是懷恨燕氏,還是單純只是想找我麻煩。”
“我從未厭惡過你。”嚴渡的拳頭深深扎進樹干,顯然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血肉與碎木混合,尖銳且?guī)е迈r草木氣息的細小利刺,通過鮮紅的蔓延而逐漸深入。
嚴渡的臉在他自己也不覺中,逐漸變得滾燙,雙頰飛起的紅色幾乎盛滿燕羽衣的雙眼。
遠比他那只皮肉迸裂外翻的傷口更令燕羽衣駭然。
明明是相同的臉,為何他竟覺嚴渡陌生異常,好像他們今日是初次相見。
穿透那層皮囊的束縛,自己所認為的,可靠穩(wěn)重,運籌帷幄的兄長,難道都是臆想中的夢嗎。
渾身汗毛倒立,燕羽衣頭皮發(fā)麻地收回雙腿,下意識單手往腰間摸,但不幸的是,他在府中卸去所有盔甲,連那把斬馬刀都安放在內(nèi)室,哪里有什么武器可用。
而嚴渡好像是察覺到什么,竟走到樹根,一反常態(tài)地向前跨了一步。
“!”燕羽衣心臟漏跳半拍,警惕地死死盯著嚴渡。
但對方原地停留,他只能看到他頭頂?shù)哪莻€發(fā)旋,現(xiàn)在的燕羽衣也不敢說完全了解嚴渡,只得沉默且被動地等待他進行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