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都做到了。
一陣馬蹄的煙塵中,鎮(zhèn)國公府送殯的隊伍停下,這條官道并不怎么寬闊,鐵騎隊伍和送殯的隊伍都不窄,并不能同時通過。
總管認(rèn)出來著是平章政事韓修,先是吃了一驚,后來想到這幾日曾有過傳言說西疆軍打了勝仗,韓大人不久之后就會班師還朝,這才了悟,他急忙上前幾步,朗聲說道,“韓大人,忠武鎮(zhèn)國公的靈柩送往西山陵園,煩請您暫時等一下,讓國公爺先行。”
隨著裴相的去世,鎮(zhèn)國公府裴家的氣勢可預(yù)見地會低落,而眼前這位韓大人滿身煞氣地從西疆而來,載著常勝將軍的榮譽,以這卓絕的功勛與皇上對他的寵信,韓大人必將再有高升,這朝中第一人非他莫屬,總管是得罪不起他的。
韓修翻身下馬,他身上尚還穿著盔甲,落地的瞬間一片乒乓響動,他目光陰沉,閃動著奇詭的光芒,身上的肅殺之氣濃郁,令人不敢輕易靠近。他沉沉走到靈柩之前,深深對著棺木行了個禮,一句話都沒有說,便又重新上了馬,在官道的一旁靜候不語,他身材筆挺地坐在馬上,紋絲不動,如一具滿腹心事的雕塑。
他目送著鎮(zhèn)國公府出殯的車隊經(jīng)過,良久,才對著蘇延一說道,“先回府,換一身干凈的衣裳,再去祭奠夫人。”
蘇延一跟隨韓修多年,是知道韓修的身世的。他猶疑地回頭望了一眼已經(jīng)遠(yuǎn)去的裴家送殯的車隊,壓低聲音說道,“一日之間,鎮(zhèn)國公和世子都沒了,這件事絕不簡單。主上,要不要我去查一查?”
這些年來,他跟著主子一路血拼,唯一的目的便是要除掉裴家。對決西夏國的這一戰(zhàn)他們又贏了,只等向皇上復(fù)命之后,便是加官進爵飛黃騰達(dá),主子便有了足夠的實力和能力對付老奸巨猾的裴相。可是裴相卻先他們一步而死了……
他總有一種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不甘。
韓修沉默著搖了搖頭,良久才說道,“不必了。
此刻,他的心情與蘇延一一樣復(fù)雜。
平心而論,前世韓修和裴孝安的感情還沒有來得及親密,就被裴相的雷霆手段給鎮(zhèn)壓了,他與裴孝安相認(rèn)之后,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這位只在母親敘述中提起過的父親。后來,他深陷冤獄,裴孝安也沒有來看望他一回,這讓他心里十分失落和絕望。所以,重生之后,他對裴孝安一直都十分冷淡。
但無論如何,那棺木中的躺著的人,也是他的父親啊,他不可能半分都不動容的,在靠近靈柩鞠躬的那一瞬間,腦海中涌現(xiàn)無數(shù)念頭,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有想要將棺木揭開看一眼的沖動。
可是,他不能。
這輩子,韓修從來沒有想過要冠上裴姓,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報復(fù),哪怕這報復(fù)來得太輕易,來得太迅速,來得他都還沒有一點準(zhǔn)備,可是事實就是這樣,上輩子將他陷入牢獄的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他的夙愿達(dá)成,糾纏著他前半生的那股怨氣,似乎隨著那個人的死,而煙消云散了,他雖然有些不甘,可卻也無可奈何。
心情復(fù)雜,各種頭緒煩亂,他需要時間思考。
馬車?yán)铮犰o宸目光微動,低聲說道,“看起來,韓修知道自己的身世。”
那日東祠山別莊,當(dāng)他得知韓修與自己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之后,錯愕了許久,他不敢相信這事實,可石增樁樁件件都說得分明,卻又容不得他不信。
這個時代,有權(quán)有勢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
裴靜宸大約并不介意他的父親裴孝安有很多女人,生許多孩子。可是若是父親為了別的女人而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又為了別的孩子而無數(shù)次想要害死他,這樣的情況下,若說他完全不介意那個孩子的存在,一定是騙人的。但他是個有理智能夠容忍克制的男人,如今又已經(jīng)徹底擺脫了裴家,如若裴孝安視之為珠寶的那個孩子,并沒有主觀上存了害人的心思,那么他或許也能夠做到淡然視之。
總之,所有的仇恨都該隨著裴孝安的死終結(jié),冤冤相報,裴靜宸也并不想要永遠(yuǎn)都生活在仇恨和報復(fù)之中。
可是那個人,是韓修。
那個覬覦他妻子的男人,是他同父異母的長兄,這事實令他有些一時難以接受。
明萱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能緊緊握住裴靜宸的手掌,然后將頭靠在了他xiong口,忽然一陣顛簸,馬車的簾子掀開,一陣涼風(fēng)灌了進來,她不知怎么得竟然覺得喉嚨口一陣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