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車的車夫叫做長戎,是裴靜宸得用的手下。
自從上回明萱被韓修劫走后,裴靜宸便在她出門的護衛(wèi)上用了心,不僅車夫是身手頂尖的高手,另還派了兩個護衛(wèi)暗中隨行,但這些保護著她安全的人卻是不被允許進入忠順侯府的,所以她在春瀾亭時的忐忑驚惶是因為怕再一次遭人暗害,可一旦上了這馬車,她心中反而卻平靜了下來。
明萱回到靜宜院時尚不過午時,裴靜宸仍在作畫。
他眸中難掩驚詫,又帶著隱隱的擔憂,“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可曾用過午宴?”
明萱在他身側坐下,低嘆了一聲,“楊右丞在秋蟹宴上失手殺了定國公的親隨,我怕還會出別的事,便推托身體不適先回來了。”
她將今日所見所聞事無巨細告知,并未隱瞞一絲一毫,說到那淡青色衣料的主人,她臉上帶著些憤怒,“我當時身邊只除了丹紅,其他幾個丫頭都不甚了解,所以并不敢貿(mào)然上前揭破那人的身份,我不知道那人到底躲了多久,都聽到了什么,但這么大一個活人就在身側,那些侍立的小丫頭卻一個都沒有看見,我也有些不信。”
所以,她才會用話去試探小翠。
裴靜宸眼神一深,隨即將明萱摟入懷中輕聲安慰,過了良久,他才低聲說道,“許只是個巧合,那人或者未必有什么惡意呢,你和十妹所談的那些事,算不得機密,這盛京城中,有些臉面的人家怕都知曉,那人偷聽這些,沒有什么必要。”
他頓了頓,卻將懷中的人兒摟得更緊了,“你莫要多想,若當真介懷,以后做事更多幾分小心便是了。來,瞧瞧你夫君畫得如何?”
明萱乖順地點了點頭,側身去看紙上的人物。
裴靜宸畫得并不快,一點一墨皆分外珍惜,但秀美的輪廓卻已經(jīng)在紙上成形,刻出一張與他有七八成想像的臉,她嘴唇微抿,尚未點睛,便能看出傲然絕立的姿態(tài),與白云庵中那張畫像上的女子分毫不差,更添了幾分氣質神采。
她心內(nèi)頗有些感慨,永嘉郡主金枝玉葉,天家驕女,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郡主之尊,曾經(jīng)該是何等意氣風發(fā),可惜錯嫁良人,便只落得這樣一個下場,真正是親者痛仇者快,叫那些愛著她的人惋惜,對不愛她的人來說,卻像是一縷輕云,來過,又走了,沒有半分眷念。
裴靜宸見明萱神色惘然,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伸出手去緊緊握住她的,在她神色尚未回轉過來之前,他竟幽幽開口說道,“阿萱,等我們生了女兒,一定要好好呵護著長大,將來擇婿時,半分都不能輕忽。相貌生得不好的,不要。才學見識淺薄的,不要。性子脾氣差的,不要。性好漁色的,不要。喜歡逛花街柳巷和房里頭的小丫頭不清不楚的,不要。心有所屬,牽記她人的,不要。不將咱們女兒當做眼珠子看待視她為唯一者,不要。”
他越說聲音越沉,“倘若尋不到萬分滿意的,咱們便養(yǎng)她一輩子好了。”
好像真的已經(jīng)有了掌心里的女兒一般,說到最后竟有幾分賭氣的情緒。
明萱抿嘴一笑,“裴大爺想得可真遠,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有女兒,就想這些了。”
兩個人成親也有一段時日了,但因著目前情勢復雜,尚還不是懷孕的好時機,所以她夫婦二人暗地里也有些共識,雖不曾用湯藥避子,卻也是算著日子行房的多。她本來就認為十八歲生孩子太早,對身體沒有好處,這些事沒有說破,卻彼此心照不宣著。
裴靜宸的目光卻是一熱,他墨黑的眼眸里寫著別樣的情緒,火熱而炙烈,還未容許明萱多想,他便欺身將她扣在懷中綿長一吻,許久才離開她的臉。
他目光灼灼,聲音里帶著誘惑,“阿萱,相信我,即便雙腿不能行走,我也不會成為一個廢人,我有足夠的能力可以保護你和我的孩子們,讓你們一生安樂,衣食無憂。”
這聲音頗為動情,令明萱身子有些微微一震。
她有些驚訝,世間的男子不論在周朝還是在前世,都很難有這樣敢于坦然面對身體的殘疾,又勇敢迎接未來所可能面對的生活,尚且還能這樣自信執(zhí)著的,而她的丈夫做到了,哪怕只是一句還未兌現(xiàn)的誓言,這些平實的話,也足夠令她感動落淚。
明萱雙唇微顫地含上他的耳垂,咬著他耳朵低聲說道,“我信你。”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