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溫馨安寧,但并不代表裴靜宸和明萱就真的遠離塵世,不理會這些紛擾俗事,到夕陽的余暉揮別青白色的天際之前,靜宜院中前來回稟的人已經(jīng)來往了幾撥。
沒有辦法,身在水波間,沒有人可以抵御風(fēng)浪侵襲,凡事總當(dāng)看得全面,才能運籌帷幄,不致敗地,便是不愿臟了衣袖置身事外,總也要懂得該如何避開塵埃才是。
先是長庚進來告稟,忠順侯府中那件命案果然如料想的那樣得到了進一步的升級。
楊右丞不肯向定國公服軟討?zhàn)垼▏嗖皇悄堑仍敢庀⑹聦幦苏撸粋€是覺得命案蹊蹺,一個是得理不饒人,這樁官司便打到了皇上跟前。金鑾殿上,定國公痛哭流涕,怒指楊右丞為官不正,以勢欺人,手中捏著一條無辜性命卻還那樣囂張,而楊右丞則哭嚎著鳴冤求皇上替他主持公道。
不論到底是巧合還是陷阱,楊右丞失手推倒了那親隨確實是眾人所見,那親隨也確然如假包換地死了,皇上身為一國之君,自然不能徇私包庇,但楊右丞又是手握權(quán)柄的重臣,也不能隨意處置,便好生安撫了定國公一番,又請了一隊御林軍“護送”楊右丞回府,責(zé)令他在家休養(yǎng)幾日,一切都要等刑部和大理寺有了論斷才好再行審理。
皇上的斷決看似公正,其中里頭暗藏玄機。
對楊右丞來說,皇上雖然沒有當(dāng)庭將他發(fā)落,但由御林軍“護送”著回府,在水落石出之前又不得上朝,這等于是軟禁他的意思,對于這樣的權(quán)臣而言,被軟禁代表著許多變數(shù),一個不查,朝中勢力洗盤。他便可能失去最高地位,他這輩子也算是春風(fēng)得意,官途一向順風(fēng)順?biāo)螄L受過這樣的委屈?
可偏偏。皇上又給了他挽救的機會。
須知,今日死的不過只是定國公的一個奴仆,只要定國公不去追究,那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楊右丞若愿意低頭,好生懇求。這件事并不是那樣毫無松動的。
長庚退下之后,裴靜宸便跟明萱解釋,“西山營房的軍士乃是皇上的直系親衛(wèi),從昨夜開始,便成群結(jié)股悄然西行,消息靈通一些的人今晚之前恐會有所察覺,但皇上的旨意想必要在明日早朝時才宣。平章政事韓修,便是這次西征西夏國的主帥。”
他眼中暗芒微閃。接著說道,“今日秋蟹宴上種種,不過都是為了掩護這場頗有爭議的戰(zhàn)事罷了。原本忠順侯可以做得很好,但定國公卻更豁得出去罷了。”
明萱的眉頭卻是緊皺不舒,隔開半晌,她忽然問道,“定國公府俞家雖然野心勃勃,但是平素還算得低調(diào),可今日俞國公非要強出這個頭,還折損了一員親隨,所圖必定非小。”
她低聲沉吟,“這樣看來。宮里頭俞惠妃這胎也許并不一定是公主呢!”
定國公府身為老式閥門,近些年來已經(jīng)漸漸走向沒落,若非皇上登基之后念戀舊人對俞惠妃十分寵信,讓俞家借此得以喘息,哪里會有今日的局面?從前的廣平侯府,鐘鼎侯府。太平伯府,雖然尚還存著侯伯的爵位,可權(quán)勢已去,從云端跌落凡間,日子都過得甚是辛苦。
但俞家子弟并不甚爭氣,幾代都未出有大才的能者,靠子孫光耀門楣,想來并不靠譜,為今之計,要想再重塑國公府的榮華威嚴(yán),恐怕也只有帝王母家這一條路了。
可若是俞貴妃這胎當(dāng)真只是個公主,定國公又何須如此賣力?
內(nèi)宮爭斗,素來都是最險惡的戰(zhàn)場。從前顧貴妃會被太醫(yī)誤導(dǎo)將腹中公主當(dāng)作龍兒惹下天大笑話,俞惠妃自然也能為了保障龍嗣的安全,令人故意誤會腹中的龍子成為公主。將公主誤診成為皇子,太醫(yī)院的人要受責(zé)罰,可是惠妃產(chǎn)下龍子時的驚喜,卻足以替那些問診的太醫(yī)擋去災(zāi)禍。
這件事,是很有可能的。
裴靜宸目光一深,似是聯(lián)想到了什么,他沉聲念了句,“臨南王……”
只是臉上的沉重神色不過轉(zhuǎn)瞬之間,便就退散,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將明萱圈在懷中,“宮內(nèi)陰私或者朝堂風(fēng)涌,皆與你我無關(guān),不過多存?zhèn)€心眼罷了,莫要為此擔(dān)憂。”
他的志向并不在權(quán)利,只要大仇得報,他寧愿與所愛之人縱情山水。
明萱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我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