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少天難得地沉默不語,以至于盧瀚文在睡前都還不安地強調明天要黃少天送自己去上課,得到黃少天的承諾后才乖乖道了晚安爬上床睡覺。
喻文州替自己沖了杯咖啡并找出了工具箱,招手示意黃少天一起到客廳來。
「手。」他簡短地說道。
黃少天伸出受傷的右手,喻文州拆掉纏得一團亂卻很牢固的圍巾和塑料袋,突然道:「這條圍巾是瀚文的母親親手織給他的,他一直很寶貝。」
黃少天看著沾染著鮮血和循環液,已經一片臟亂的織物,眼前浮現盧瀚文邊掉眼淚邊替自己包扎的畫面。
那條圍巾再怎么洗都無法恢復原樣了。
喻文州仔細地替黃少天把手上的循環液擦拭干凈,發現傷處還是繼續滲出一些橙色的液體,這讓他多少有些擔心。「少天,手還能動嗎?」
黃少天動了動右手,靈活度因為循環液外泄過量而大幅下降。用這樣的狀態玩榮耀的話大概連三段斬都無法順利變向。
但他開口卻是毫無關聯的話,「這名字是我用研究員的名單拼湊出來的。」
沉默片刻之后,他又補充:「只有你們知道。」
「……抱歉,我擅自查看你的制造編號了。」喻文州低聲道。
每個機器人的正子腦里都登記著他們的制造編號,使用這個編號下的命令會讓正子腦產生最高的電位,成為機器人無可違逆的最高指令,是人類控制機器的最后一道防線。
黃少天痛恨被這么對待,但這么對待他的人卻是喻文州……因為那是喻文州,所以他開始覺得……恐懼。
他不想回到過去,他寧愿被送進兩千度的熔爐里。
「為什么不把我銷毀?你只要一個指令就可以辦到。」黃少天笑了笑,直接了當地問。「你害怕了,我知道。你剛才是不是以為我要攻擊瀚文?把他的脖子扭斷把他撕碎把他開腸破肚讓他的血流滿地緩慢痛苦的死去?」
喻文州沉默了,雖然他并不覺得黃少天會攻擊盧瀚文,但是黃少天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瘋狂地攻擊人類,直到用最高指令直接下令才停止的機器。
這樣的黃少天讓他害怕。
黃少天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機器本來也不應該知道什么是期待。但是他無法否認自己希望喻文州否定自己的判斷,告訴他那只是一個巧合,告訴他,他們相信他。
相信他不只是一具由零件組裝而成,使用電力做為動力的機械。他會思考,有感覺,有靈魂,他會做夢……
即使這聽起來是如此的荒謬。
「我希望你可以接受徹底的檢查,完善你的正子腦。」喻文州擦掉他手上從刀口滲出的循環液,但是橙黃色的液體很快地又再度溢出。「我會請同事協助,他們都是這個行業里最頂尖的人員,不會對你的正子腦產生任何不良影響……」
「我拒絕。」黃少天強硬地打斷了他的話。
「少天,你知道四大法則不完整的機器人壽命都不長,一旦正子腦開始衰退這個過程就是不可逆的,你會在短時間內失去所有的功能,到那時就來不及了!」喻文州試圖曉之以理,但是黃少天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這讓他有些急躁起來,「少天,我不希望你就這樣停機,或是被送去銷毀。你想過如果哪天你在別人面前失控會有什么后果嗎?」
「我說了,我拒絕。」黃少天重復申明,語氣堅決果斷。
「黃少天,我是在為你擔心,好好聽我說話可以嗎?」喻文州力圖保持冷靜,他一向是個冷靜沉著的人,就算是在正子腦編輯到一半還沒存檔就不小心踢了計算機的插頭都不曾罵過一句臟話,但是這樣的黃少天讓他莫名的浮躁。
沒有聽到期待的回復,黃少天說不出自己是不是覺得失望,他只是抽回自己的手,扯扯嘴角:「你不用那么費心,只要對我下一個命令就好。」
喻文州突然感到強烈的挫敗感席卷而來。他是一個正子腦的工程師,還是其中的精英之一。對他來說,想理解機器的思考模式再簡單不過,但黃少天卻是一個例外。在他認知內的機器絕對沒有會說謊的,更別提會主動——不,一般的機器人就連被迫被動傷害人類都會燒壞正子腦。
原本他只是覺得黃少天很有趣,對于一個編寫正子腦的工程師來說,黃少天的不可預測性具有莫大的吸引力,加上盧瀚文非常喜歡他,喻文州一開始其實頗有種不小心在路上撿了個弟弟很喜歡的玩具的感覺。
喻文州不是沒想過把黃少天送去解析,研究他超過目前科技水平的軀體和非比尋常的正子腦,以一個科研人員的角度來說,那才是最正常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