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帶回家加班完成的工作,里面是最新型AI的情感線路程序設計,他從前天中午通宵到今天下午終于完成了最后的除錯,然后存了檔就倒頭進入夢鄉。
他一路睡到晚餐時間,起床時迎接他的是書房桌上干凈得令人恐慌的畫面。
所有的電子數據板都被整齊地在書架上排好,原本桌上兩個用過的杯子也被收拾妥當,但是某張還不到一個指節大小的儲存卡不見蹤跡。
孩子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對他說:「報告隊長!整理書房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
那瞬間,喻文州滿心的驚恐都只能化作一個苦笑,他邊在桌上翻找著邊問道:「瀚文啊,桌上有一個銀白色的卡片,你記得你把它收在哪里嗎?」
盧瀚文先是呆呆地看著剛起床還頂著一頭亂發的喻文州,片刻之后咚咚咚地邁開小短腿往屋外的垃圾回收道跑去。
喻文州理了理儀表,也跟在盧瀚文的身后不緊不慢地踱了出去,正好看見盧瀚文詢問管理員能不能到回收處去找東西。
如果儲存卡找不回來,他可以回公司拿備份。但是備份的數據是上周開會時提報的進度,在會議中修改的內容不在少數,他必須花更多時間尋找修改的地方。他寫程序的速度實在說不上快,雖然他的程序總是最精簡有效的,但此時此刻要再下次開會前達到預定進度的話,恐怕只能請關系比較好的同事幫幫忙了。
喻文州邊想著邊看見管理員搖了搖頭,說:「垃圾剛才就被收走啦,現在已經在焚化場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不太想欠這個人情的,不管是葉修還是王杰希……都不是好打發的主啊。
聽見惡耗的盧瀚文哭喪著臉拼命道歉:「隊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現在就去幫你把任務道具找回來!」
即使滿心煩惱,喻文州聽見盧瀚文的用詞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吧,我們一起找。」
喻文州還在念書的時候,因為學校和盧家同城,所以寒暑假都會到盧家拜訪,然后在盧瀚文的央求下小住幾日陪陪這個孩子。
上次拜訪時小盧正著迷于榮耀這個復刻版的鍵盤在線游戲中,他便陪著小朋友一起玩了一陣子的網游。只要和他組隊打六人競技場,不管隊友多豬他們都未嘗敗績,盧瀚文也就把隊長這個稱呼一直延伸到生活中了,在他口中隊長這個稱呼感覺反而還比哥哥更親密一些。
盧瀚文原本還滿沈迷于榮耀之中的,榮耀這個過了幾百年還可以被覆刻重制的游戲的確有其吸引人之處,但是對喻文州來說那頂多就是個休閑娛樂而已,他更希望瀚文可以花些心思在更有意義的地方──雖然以一般標準而已,盧瀚文已經是個年僅十四便跳級就讀大學的天才兒童。
原本他是這么想的,現在卻發現自己寧愿盧瀚文繼續沉迷游戲。盧瀚文自從搬到他家之后,就再也沒有玩過榮耀。喻文州特地替他再買了一套設備,盧瀚文只是向他道謝,卻沒有拆封。
喻文州其實不太擅長照顧孩子,他終究只是個成日與程序為伍的二十幾歲獨居宅男,十四歲這個年齡對他來說距離已太遙遠,他已經想不起自己十四歲時是怎么面對這個世界的了。
更何況他當時也沒有一夕之間父母雙亡的劇變需要面對。
盧瀚文很懂事,他甚至知道自己是因為沒有更親近的人愿意收養才會被喻文州領養的,所以他竭盡所能地不讓喻文州認為自己是個麻煩——雖然喻文州從來不這么認為——而且因為喻文州的工作太過繁忙,他甚至學會了簡單的料理,替自己解決三餐。
喻文州對此頗感愧疚,覺得自己沒有盡到監護人的責任。但是在普通工作都被機器人取代的現在,人力出奇地昂貴。聘請一個照顧孩子的人類褓姆一個月的費用是褓姆機器人月租費的五倍有余,已經超出他能夠負擔的范圍,他只能盡量早點下班,或者把工作帶回家完成。
因此才會有今天這樣的慘劇發生。
依照喻文州的個性,他是絕對不會浪費時間去垃圾場里大海撈針的,畢竟能找回那小小一張儲存卡的機率低得讓人心碎,也只有盧瀚文這樣的小孩會覺得可以在那成千上萬的垃圾中找回自己的東西。但是他不想拒絕瀚文想彌補過失的努力,所以他們這對年齡差異有點巨大的兄弟便手牽手……來到了垃圾場。
喻文州都忍不住為垃圾場的異味皺起眉來,卻看見盧瀚文找到了帶著口罩的工作人員,問明了他們居住區域的垃圾會傾倒在何處之后便馬不停蹄地跑了過去。
喻文州苦笑著搖搖頭,卻又忍不住覺得有點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