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藍牽著韁繩,深一腳淺一腳的挪動著步子,不時看看馬背上的白衣男子,這一路上即墨只是病懨懨的伏在馬背上,雙目緊緊閉著,一句話也不講,祁藍只能自己牽著韁繩,希望能夠盡快到達敦煌。畢竟在沙丘上走了已近兩日,沒有進一滴水一粒米。
可在這瞬息萬變的大漠上,誰能認清楚方向,而不至永遠在荒漠上兜圈子……至少在找到水源之前。
他的手觸到了腰畔懸著的酒壺,然而驚喜只是一閃而過,很快便被無奈與失望替代。那一壺酒早在抵達昆侖之前便已喝完,他如今,真的只剩下馬了……祁藍停了下來,抬首看了看天,那是如何的湛藍,仿佛是一汪清澈的泉眼。然而那泉眼正如同他所要去的那個地方一樣遙遙而不可及。他回過頭看了看即墨,面上全都是無奈與苦笑。
“即墨……你這一路都讓這馬馱著你,舒坦的都睡著了,可你為何還不能醒過來啊……”
倘若他真的只是睡過去了,那該多好啊……至少還可以有人和他聊上幾句。祁藍看著如同昏死過去的即墨,緩緩嘆息著扯動了韁繩,打算繼續向前走……只要是向前走應該就沒錯,他完全是按照來時的路走的,只希望他僅剩的這點判斷不會有錯。然而耳邊忽然響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聲音,祁藍驀地轉頭,即墨干裂的嘴唇翕動著,卻只是喃喃著一個字……
祁藍不再仔細聽他說的什么……不用聽,在這大漠之上,那一個字便等同于一切了吧……他將韁繩系在了一棵干枯的胡楊樹干上,費勁的拖即墨下來,掏出酒壺,擰開瓶塞,倒轉瓶口,希望能倒出來哪怕是一點點酒也可以。然而須臾,只流出了一滴,轉瞬便沒了蹤影。祁藍倚著胡楊樹,無奈地甩掉了那個瓶子……既然必須面對現實,又何必拿這么個瓶子作幻想……他看著即墨,看著他這幅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看著一個向來睥睨群雄的人如今痛苦的樣子,眼神忽地動了動,拔開長靴上別著的短刀,想也不想的向左腕劃去,看著血一滴一滴淌進白衣男子的口中……
祁藍莫名的笑了笑,安撫著疲累不堪的馬匹,將即墨扶上馬點了穴道,加緊腳步向前方趕路。
那一刀讓他清醒了不少,血仿佛將體內的遲鈍疲累帶走,他只想能夠盡快到達敦煌城,那是他如今唯一希冀的地方。他堅信判斷是沒有錯的,抵達那座城門前,他干裂的不成樣子的嘴唇微微張了張,眼神驀地亮了一瞬,膝蓋一軟,終于筋疲力盡的跪倒在敦煌城高大的城門前。
醒來時天已暗了下來。
敦煌城夜晚的夜色極濃,房間中只點了一盞小油燈,祁藍緩緩睜開眼睛,適應著房間內的微光。他一點點打量著房間,終于笑了出來。還是如同八年前一樣啊……他此刻已然確定,自己的的確確是在敦煌城中。八年前他一如今日這般狼狽的來到敦煌城,于是得以結識城主慕與風。然而他忽然又皺了皺眉頭。
即墨身在何處……他可還欠著自己那么多…血呢……這么想著,祁藍不禁又噗嗤笑了出來,右腕撐著床鋪起身,走出內室。
“呃…與風?”
前廳中站著一個高冠華服男子,聽見身后的聲音,慕與風轉過身來,苦笑著看著祁藍道:“祁藍,你和南宮兩個人什么時候能正常些來我這里?別每次都…一來都先向我叩頭……”
“呵呵…與風,怎么著?無福消受了?”祁藍笑著道,想著那一次自己拖著大麻袋,衣衫破爛不堪的被敦煌城門的守衛攔住硬要盤查麻袋中裝著什么。還是面前這個城主替自己解了圍,在城中擺上酒水洗塵。一晃已然八年了……
慕與風看著祁藍無可奈何地道:“你傷的那么深還能笑出來,我真是服了你了……不過傷了你的人是誰啊?我倒是更佩服他。”
“我自己。”祁藍輕輕道。
“你?”慕與風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轉也不轉的盯著祁藍。“你若著實沒有東西可以喝,你會怎樣?”祁藍只是淡淡道。
“自飲己血,不啻飲鴆止渴……”
“……”祁藍沒有說什么,突然正色道:“即墨怎樣?”
“即墨……祁藍,我來便是想告訴你,即墨內息極為紊亂,我已試著調引了幾次,但沒有一點用處。”慕與風緩緩地說道,然而祁藍沒有回應,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他頓了頓,道:“所以他應該是……被下了蠱毒。”
“哪一種?”
“我怎么會知道?他若醒過來,應該會告訴你吧。”慕與風無奈地攤了攤手,“為什么你們兩個來總是他傷的比你重……我倒真想不通。”
“我倒希望我們永遠不會被傷著……即墨在哪?”祁藍淡淡笑著問道。慕與風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房間,轉身走出了前廳。
同樣只是點了一盞油燈,而榻上的人早已轉醒,在一片昏黃中靜靜冥想。
或者說,在作著最為艱難的抉擇吧……
“即墨……?”
內室的門被推開,祁藍緩緩走了進來,卻看到了榻上靜坐不語的即墨,他著實一驚,道:“你…醒了……”
即墨看了看祁藍,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然而卻猛然看到了祁藍左腕上的一卷紗布,滲著淡淡一絲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