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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月正準(zhǔn)備起身，卻見他一把將行李提到她面前放了下來，他拉開拉鏈，衡月往里看去，一眼就瞧見了剛才沒用完的那半瓶花露水。

除此之外，袋子里雜七雜八什么都有。書占去叁分之一的空間，剩下一小部分裝了衣服，其余全是雜物。

他顯然沒怎么出過遠(yuǎn)門，不懂得輕裝簡行，收拾東西給人一種有備無患的感覺，衡月猜想他估計是把這房子里他還能用得上的小東西全帶上了。

衡月只看了兩秒便收回了視線，她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不贊同的神色，只道，“東西太多了，把書帶上，衣服帶一套就夠了。其它能買到的東西全部拿出來。”

衡月不給他拒絕的機(jī)會，面不改色地撒著謊，“那些東西家里都有，已經(jīng)備好了。”

林桁只好道：“好。”

或許是因?yàn)榱?xí)慣了省錢照顧年邁多病的爺爺奶奶，林桁像個節(jié)儉緊湊過日子的小老頭，收拾行李的時候利落得不行，這會兒要開始往外拿了總覺得可惜，眉心深深皺著，攏起一道醒目的折痕。

衡月只當(dāng)沒看見。

后來整理出的東西只一個書包便裝完了，其中一大半都是書。

林桁跪拜過爺爺奶奶，鎖上門，安安靜靜地背著鼓囊囊的書包走在衡月身后往村子外走。

自決定離開，林桁表現(xiàn)出了一種超乎尋常的平靜。他不太像是要遠(yuǎn)別這個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臉上既不見對新生活的期盼，也沒有離家前的踟躕猶豫，好像一個居無定所的飄游旅人，從一個地方流浪至另一個地方。

路上兩人偶遇村民，村民的反應(yīng)也不如之前村長帶著衡月來時熱切，他們看著這個吃進(jìn)了苦頭的少年，又拄著鋤頭瞇眼看向打扮得和這里的人格格不入的衡月，像是要從兩人身上看出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

這一趟離開，無論林桁過得如何，他都會變成這個村子里一個長久的話題。從此以后人們提起他，不再是同村那個勤奮窮苦的林家小子，而是攀上高枝、跟著不知道哪里來的漂亮女人背井離鄉(xiāng)的“林桁”。

飛機(jī)落地，從機(jī)場出來，衡月才真正緩了一口氣。

她的車停在機(jī)場旁的車庫，駛往家里的路上，衡月注意到林桁一直側(cè)目望著窗外。

在飛機(jī)上也是這樣，用過飛機(jī)餐，她閉目小憩了一會兒，醒來就看見林桁扭頭看著窗外掛在半空中的落日。

綺麗霞光如金紅匹緞浮動在天際，是從地面抬頭往上看時不一樣的美景。不知是否是因?yàn)橄募鞠﹃栍鄿厝詿幔骤斓亩溆悬c(diǎn)紅，他好像看入了迷，衡月睡醒了他也沒有發(fā)現(xiàn)。

眼下，時間剛過晚上九點(diǎn)，車子穿梭在高樓大廈之間，車窗外霓虹燈璀璨，大片絢爛迷醉的燈光浮過林桁眼底，映襯得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如一片浩瀚無垠的夜空。

車子進(jìn)入隧道，外界景色驟然變得單調(diào)起來，窗外重復(fù)掠過大片斑駁的隧道白墻和一盞盞嵌在墻壁里的黃色強(qiáng)燈，林桁仍是沒有轉(zhuǎn)過頭來。

衡月意識到，他或許只是單純地將視線落在某一個地方，而非被窗外亮麗的景色所吸引。

車子行駛在彎長的山體隧道中，車?yán)锏墓饩€也黯淡了幾分。衡月往右側(cè)瞥了一眼，沒了外界斑斕光色的干擾，她更能看清林桁此刻的神色。

他初次離家這么遠(yuǎn)，突然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感到不安或者生出某些抵觸的情緒都是正常的反應(yīng)。

但這些衡月都沒有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或者說，林桁沒有讓他發(fā)現(xiàn)。

如果衡月再細(xì)心些，就會發(fā)現(xiàn)林桁的坐姿并不放松，后背都沒有完全貼到靠背上。

車窗玻璃映出他半邊瘦削的臉頰，面骨線條清晰而凌厲，眼睫微微垂落。衡月轉(zhuǎn)動眼珠看過去時，猝不及防地，透過車窗上的倒影對上了他的視線。

一直盯著車窗外的人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匆匆回過頭，目視前方，五指重重抓緊了膝蓋，過了一會兒，沒聽見衡月問什么，才又松開了。

衡月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只當(dāng)剛才的對視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