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聲音低了些,目光偷偷瞄了胡一菲一眼,又飛快地移開,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恢復了他那略有點夸張的腔調:
“總有用得上的時候嘛!比如……用來陶冶情操?提升一下我這個居委會基層人員的藝術修養!我走了啊!”
他把那價值連城的簽名唱片(沾了墨跡的)寶貝似的收進那個裝過油餅的保溫袋里,然后抱著它,像捧著傳國玉璽,昂首闊步地擠進了退場的人流中,很快不見了蹤影。
胡一菲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人群中那有點驕傲又有點倉促的背影,忽然覺得剛才被墨跡破壞的簽名,似乎也帶著一種獨特的笨拙生命力。
她搖搖頭,低聲笑罵了一句:“傻子。”
裙擺太長,她低頭調整了一下差點踩到的位置,再抬頭時,音樂廳輝煌的燈光落下來,她嘴角那點來不及收回的笑意被燈光映得很柔和。
唱片盒底,另一張皺巴巴的紙條被壓在角落,字跡更加潦草:
“一菲(我斗膽這么寫了):音樂放完了,人散場了,糖油餅被我偷偷吃掉了(實在忍不住)。那個……我之前在旁邊瞎嚷嚷打擾你確實不對!但我敢打包票,《夢中的婚禮》絕對是我這輩子聽過最亮的曲子!比《月光曲》亮一百倍!因為它里面好像有……有光?我也說不清是什么光,反正就是特別特別亮!
然后,那支特貴的鋼筆,大師用的時候漏了一小點墨在日期旁邊!我本想跟大師再溝通一下的,但一想,這點瑕疵算啥?這才是真跡!就跟那個……斷臂維納斯一樣!美得獨一無二!(我這個比喻夠高級夠專業吧?)
最后……(這兩個字墨跡格外深,像是停頓了很久才下筆)你穿那條裙子……雖然你說它不合身……但我覺得……它挺好看的。真的!
那個……我錄音棚有點雜事要處理(其實就是回去趕稿),先走了。這張唱片我先幫你收著(我會好好供起來的!),等下次見面再給你?或者……等你過生日?
——冒著被你打成蛋白質(注:笨蛋+白癡+神經質)的風險也要寫完的曾小賢”
“噗……”胡一菲看著這張藏在角落、字跡潦草卻透著傻氣和笨拙真誠的紙條,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窗外天光徹底大亮,刺得她眼角微微發酸。
那個在音樂廳里塞糖油餅、為一張簽名激動得要命、用笨拙語言形容她裙子好看的傻子。
和那個抱著沾墨唱片像抱著全世界最珍貴寶藏離去的背影,與她此刻屏幕上曾小賢緊張又期待的臉孔,在這一刻奇異地重合了。
原來宿命感的繩索,早在幾年前那個空氣里混合著油條香水和漏墨鋼筆的晚上,就被一根叫作“197911”的線頭悄悄綁上了。
胡一菲深吸一口氣,指尖劃過紙上“比《月光曲》亮一百倍”那行字,指尖帶著唱片邊緣殘留的時光溫度。
她抬起頭,眼睛亮得像被晨光點燃的琉璃,對著電話那頭,語氣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選d!1979年1月1日!”胡一菲話音剛落,電話時間正好結束。
現場一片寂靜,高凌風面帶微笑的看著曾小賢:“你的朋友已經做到了,小賢,請做出你的回答。”
“我選擇d1979年1月1日。”
“你就這么相信你的朋友?”高凌風試圖誤導。
“因為她的名字里也有一,她不會騙我的。”
高凌風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恭喜你,曾小賢。你是我們節目有史以來誕生的第一位獲得全部獎金和一棟別墅的人!讓我們恭喜曾小賢!!!”
演播廳下起了金色的雨,所有人站起身子為曾小賢鼓掌。
曾小賢站起身子看著場景覺得有些夢幻,他流下來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