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轉(zhuǎn)身踏上石階,推開那扇厚重的側(cè)門。門軸轉(zhuǎn)動發(fā)出
“吱呀”
的輕響,將她的身影吞沒在門后的陰影里。不過片刻,那門又輕輕合上,仿佛從未有人經(jīng)過。
蕭景焓站在原地,望著緊閉的門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折扇。夜風(fēng)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掠過他的靴底,遠處更夫的梆子聲隱隱傳來,敲過了三更。
影一在旁低聲道:“王爺,真要讓沈姑娘卷入其中?”
蕭景焓沒回頭,目光望著侯府深處那片沉沉的夜色,聲音輕得像風(fēng):“她早已在局中了。你以后護好她。”
影一立刻行禮,“屬下聽令。”
怡紅院。
夜風(fēng)卷著血腥味掠過后院,一人踩著滿地呻吟的打手走來,靛藍蠟染的短打裙擺掃過碎石,銀線繡成的蛇紋在月光下蜿蜒游動,像活物般泛著冷光。她耳上的銅鈴隨著腳步輕晃,叮鈴脆響里裹著股西南邊陲的野氣,與這京城的脂粉地格格不入。
蜜色的臉龐在月光下輪廓分明,高挺的眉骨投下小片陰影。掃過滿地斷胳膊斷腿的打手時,她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腳下不是哀嚎的活人,只是堆礙眼的爛柴。
直到視線落在柴房門口那團錦緞衣裙上,她才停下腳步,喉間溢出聲嗤笑,像毒蛇吐信般黏膩:“這不是沈老二家的金枝玉葉么?”
腳尖碾過沈若薇散亂的發(fā)髻,簪子斷裂的脆響混著銅鈴聲,在空蕩的院子里格外刺耳。“倒成了沒人撿的破爛。”
少女緩緩蹲下身,銅鈴耳墜垂落,在沈若薇臉側(cè)晃出細碎的光影。她沒去看那張被碾得花掉的臉,目光落在沈若薇頸后,那里有個極細的針孔,針孔周圍泛著淡淡的青紫色,像被蛛網(wǎng)纏過的痕跡。
但是針上不是毒,是藥,頂多是麻痹神經(jīng)而已。只是她不知道沈若薇身體內(nèi)本來就有一種毒,兩種藥相生相克,反而成了毒。
“嘖。”
她用靴尖輕輕撥開亂發(fā),指尖在離針孔寸許的地方停住,眼里閃過絲興味,“倒是個用藥的行家,這手法,夠利落。”
她不由想到那天在朱雀大街上遇到的男子,心中一陣發(fā)狠。
“老板?”
旁邊的龜奴大氣不敢出,試探著問。
少女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銅鈴又開始叮當(dāng)作響:“抬下去,好生‘伺候’。”
最后兩個字被她咬得極輕,尾音卷著西南腔調(diào)的黏膩,“找間最干凈的廂房,燒桶艾草水給她凈身,再請個懂醫(yī)的來,別讓她醒太早,也別讓她死了。”
她頓了頓,眼角掃過那枚斷裂的玉簪,忽然笑了:“對了,把她那身好衣裳扒了,換身怡紅院最好的紡紗。畢竟是沈老二家的金枝玉葉,該嘗嘗別的滋味了。”
龜奴連忙應(yīng)著,招呼人用門板抬沈若薇。少女望著他們消失在回廊盡頭的背影,忽然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少年,聲音輕得像嘆息:“你說,扎她的人,會是誰呢?”
少年依舊垂著眼,空洞的瞳孔里映著天邊的殘月,那顆淚痣在陰影里若隱若現(xiàn),沒作聲。
少女也不指望他回答,只是用指尖捻著耳上的銅鈴,叮鈴一聲脆響,在空蕩的后院里蕩開:“不管是誰,敢在老娘的地盤動土,總得留下點念想。”
夜風(fēng)卷起她靛藍裙擺上的蛇紋,銀線在月光下閃了閃,像剛吐過信子的毒蛇,藏起了獠牙,卻露出了更深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