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進軍機處,一股壓抑的氣息就撲面而來。幾位大員按品級列坐,烏紗帽下的臉個個緊繃,手里的朝珠轉得飛快,見蕭景焓進來,齊齊起身行禮,聲音卻沒了往日的從容:“見過臨安王?!?/p>
蕭景焓沒多余的寒暄,徑直走到主位坐下,將賬簿和一疊供詞“啪”地拍在案上。
昏黃的宮燈照在紙頁上,鄭王賄賂的明細、下屬包庇的供詞,墨跡像一道道血痕,刺得人眼暈。
蕭景焓指尖在案上的賬簿邊緣輕輕敲了敲,“嗒、嗒”聲在寂靜的軍機處里格外清晰,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他抬眼掃過幾位大員,目光掠過周顯攥得發白的指節、趙謙不停轉動的朝珠,還有兵部尚書李默悄悄往后縮的腳尖,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弧度:“本王知道,諸位大人此刻心里都在打鼓——這賬簿里記了什么,供詞里寫了什么,不用本王翻開念,你們比誰都清楚?!?/p>
周顯喉結動了動,剛想開口辯解“王爺明察,臣等絕無通敵之心”,就被蕭景焓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別急著辯解。”蕭景焓身體微微前傾,蟒袍下擺掃過案角,帶起一縷風,“鄭王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前兩年他借賑災之名拉攏官員,有人是被脅迫,有人是為了護住下屬,還有人……是怕家族受牽連。本王查案這些日子,見了太多身不由己,也懂諸位的無奈?!?/p>
這話像一股溫水,澆在緊繃的氣氛里。趙謙悄悄松了口氣,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卻不敢抬手擦。
“但懂,不代表能縱容。”蕭景焓話鋒一轉,語氣又冷了下來,“朝廷律法擺在那兒,鄭王謀逆是重罪,沾了邊的,就算是無奈,也得給皇上、給天下人一個交代?!?/p>
他伸手拿起案上的賬簿,指尖捏著紙頁邊緣,輕輕一掀,泛黃的紙頁嘩啦啦響,像是在細數眾人的罪責。幾位大員的目光都黏在那賬簿上,有人緊張得屏住呼吸,有人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可蕭景焓沒給他們看半個字,反而將賬簿和那疊供詞攏到一起,又從袖中摸出火折子,“咔嗒”一聲吹亮。橘紅色的火苗在他指尖跳動,映著他冷硬的眉眼,竟透出幾分殺伐決斷。
“王爺!不可??!”周顯猛地站起來,朝珠掉在地上都顧不上撿,“這是查案的憑證,燒了可就……”
“憑證?”蕭景焓瞥了他一眼,火苗離紙頁越來越近,“本王說它是憑證,它才是;本王說它不是,燒了也無妨。”
話音剛落,他便將火折子湊到賬簿一角。干燥的紙頁瞬間被點燃,“噼啪”聲里,橘紅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卷著鄭王的賄賂明細、官員的供詞,一點點變成焦黑的灰燼。
軍機處里瞬間安靜無聲。
蕭景焓站在案前,看著紙頁在火中卷曲、變黑,直到最后只剩下一堆冒著青煙的灰燼,才抬手示意影衛遞來茶水,“嘩啦”一聲澆滅余火。黑色的紙灰混著茶水,在案上積成一灘,像被抹去的罪證,也像被放過的體面。
“賬本燒了,供詞也燒了。”蕭景焓用茶盞底碾了碾灰燼,聲音恢復了平靜,卻比之前更有分量,“這三日,京城見過太多的血,本王想給百姓安寧。之前的事,本王當沒看見。不是縱著你們,是體諒諸位在鄭王勢大時的難處?!?/p>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眾人,這次卻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底線:“但往后,若是再有人敢沾謀逆的邊,或是借著職權徇私枉法,本王可就沒這么好說話了。三日之內,諸位把自己手里不干凈的事清干凈,該辭的辭,該補的補,別等本王親自上門查。到時候,可就不是燒賬本這么簡單了。”
幾位大員這才徹底松了口氣,齊齊躬身行禮,聲音里多了幾分真切的感激:“謝王爺體恤!臣等定不負王爺所令!”
蕭景焓沒再多言,轉身就走。剛踏出軍機處的門,他抬手摸了摸袖中另一本抄錄的賬簿,真正的證據他早留了底,燒的不過是副本。但他知道,剛才那把火,燒的不只是紙頁,還有官員們心里的僥幸,也給了他們一個臺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