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宴寧沒想到于桑說出來的話會這么直白且,隨即他也反應過來了。于桑能做到北鎮撫使又得太上皇信任,那察言觀色方面肯定有自己的過人之處。
于桑和蕭宴寧直接接觸也就那么幾次,但多少了解些蕭晏寧的性子,知道在新皇面前說謊沒用,于是估摸想著還不如賭一把呢。畢竟于桑自己也清楚,這些年在詔獄手里沾的血、造下的孽,早已是仇家遍地。
即便許多事是奉皇命而為,即便有些人的死或刑求是源于上位者的默許,但親手行刑、面不改色的人,終歸是他于桑。
那些從昭獄熬出頭的官員不會不敢也不能嫉恨皇帝,那只能把所有的怨恨都傾斜在于桑身上。所以一旦某天于桑落魄了,那朝他撕咬過來的人就跟馬蜂一樣,不把他咬死咬傷才怪。說得更難聽點,多大數朝臣在表面對于桑都是畏懼,私下恨不得燒香拜佛去詛咒他,以后于桑要是被皇帝厭棄就那么死了,說不定還會被某些人扒墳抽尸呢。
能清楚看明白這些,而且在關鍵時期示弱,只能說于桑也是個聰明人,不過蕭晏寧并未答應而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怎么,在詔獄就不能留全尸了。于卿在詔獄這么多年,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于桑:“……”看出來了,皇帝這還是在嫉恨他當初對安王和梁靖用刑。
這次辭不掉也沒關系,退一步說,要是能趁機摸清皇帝對他的態度也挺好。以前的鎮撫使頂著個皇帝寵臣的名頭,那是要多風光有多風光,只是新皇即位后一般都會拿他們這種‘鷹犬’類的人祭天,順勢收攏、安撫朝臣,蕭宴寧卻遲遲沒有動作。
于桑想著要是蕭晏寧仍舊信任他,他繼續留在北鎮撫司也行,對他來說,在哪當差都一樣。只是他原本想著如果真能辭官,那他就回祖籍買個小院子,往后余生養養雞喂喂牛,過普通人的生活。
不過想他有著那樣的名聲,尋常日子怕是過不成了。
于是,于桑語氣誠懇地說道:“皇上說的是,有皇上護著,臣定能安穩終老。”
蕭晏寧:“……”真是給他三分顏色就想開染坊,這屬于蹬鼻子上臉了不是,還有他護著,他護著個毛線。
都是千年的狐貍,在他面前演什么聊齋,還拿話試探他,試探有個屁用。他又不像太上皇,信任一個人就重用他,他一般都是看這個人有沒有用,有用,就用,沒用,就趕緊給別人騰地兒。
蕭宴寧看了于桑一眼,能屈能伸,也算是個人物。
于是他頭一擰:“不要耍嘴皮子了,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你既身體不適要辭官,朕若強行挽留也顯得太不近人情了。等朕找到合適的人選接替你,你從旁幫助協調下讓他盡快熟悉下要做的事兒,朕就準你辭官。”
昭獄的活可不是哪個人都能干,需忠心也要能狠的下心。拋開以前蕭宴寧和于桑之間的那點隔閡不說,于桑在這個位置上還挺合適,皇命之下足夠心狠手辣,能快速拿到皇帝想要的證據,而在此之下,多多少少能拿捏住分寸,做一些不該做卻又不會惹惱皇帝的事。
于桑本來已經認命了,他還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番,比如這輩子自己生是北鎮撫司的人死是北鎮撫司的鬼,入了這詔獄的門就不再想著重回人世間。人這一輩子,短短幾十年,他已經走了一半,死哪都一樣……沒想到下一刻竟峰回路轉,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砸到頭上的驚喜。
于桑心中又驚又喜,他那嘴角拼命往下壓愣是沒把它完全壓下,他干咳兩聲收起臉上的表情,語氣肅穆:“臣謝皇上,臣不會辜負皇上的信任,一定會幫下任鎮撫使盡快掌控北鎮撫司,以供皇上驅策。”
蕭晏寧:“……”看吧,一個平日里惜字如金且又冷漠至極的人真心高興起來也會變得喋喋不休,而且好聽話成籮筐一樣從嘴里往外蹦。
以前于桑天天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現在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樂瘋了。
“下去吧,下去吧。”蕭晏寧嫌棄道:“要是覺得自己該走了就松懈起來,那別怪朕收回上面所說的話。”
于桑一臉鄭重:“臣不敢。”眼瞅著就要脫離苦難,他才不會干這么蠢的事呢。
蕭晏寧嗯了聲,讓他退下。
等殿內只剩他和梁靖時,蕭晏寧冷哼了聲。
梁靖看著他笑道:“皇上這是不想放于大人走?”
蕭宴寧一臉悻悻:“難得用的趁手,不過俗話說天要下去娘要嫁人,心不在了,強留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