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慈眉善目的太后皇帝一時間沒說話。在正式提出這個問題前,皇帝想過很多,他想過太后、太后背后的秦家,還有和秦家有關系的那些朝臣會是阻礙,皇帝甚至想過,若是這些人強行反對他會如何做。
皇帝想過種種情況,暗自做過種種決定,但唯獨沒想過太后會以退為進。
太后主動開口以皇帝孝心為重讓其生母入京,足夠通情達理也足夠有情有義,但太后這一退,這一示弱,便顯得皇帝太過咄咄逼人。那些支持他的朝臣也會無話可說,太后本來是正正經經的太后,如果先皇沒有選他入京,那隨便換一個人前來,說不定都會以‘繼嗣’身份入京。
偏偏選了皇帝,皇帝已經成年,已經有子嗣,更有自己的想法。
東華門前,皇帝立而不入,不只是身份之爭,也是閣臣和帝王權利之爭。若當時他退一步,內閣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凌駕于他之上,后來因太后之意,內閣退讓。
說到底,他登基前所走的路也是一場權利之爭。
想到這些,皇帝心情復雜,他望著太后聲音略輕:“多謝太后成全。”
太后揮了揮手,神色有些感傷,她語氣也略帶幾分哀傷:“我和先皇沒有自己的孩子,也沒享受過天倫之樂,但我能理解皇上思念父母的心情。只是如今朝堂之上大臣因此事爭吵不休天下皆知,一些流言蜚語少不得傳到我這兒,后宮不得干政,但我想再這么爭吵下去,于國無利于民無益。說到底不過是一場家事,皇上有心盡孝,豈可阻攔。”
皇帝聽了這話,臉色微微發熱。
他想,當年若先皇選中的皇位繼承人不是他,又或者選一個年齡小點好控制的皇室子孫,肯定不如他這么難搞。也許在剛踏入京城,禮部拿出登極儀注時,那些人就會妥協。
想要得到高位,做出妥協也無可厚非,他可能是例外。
從太后宮里走出來,皇帝并未直接坐龍輿離開,而是慢慢走著,然后他在一顆梧桐樹前停下腳步。
樹影斑駁,陽光從枝葉的罅隙間灑落,像是碎金一般落在人的臉上。微風拂過,樹葉隨風搖曳,光影也隨之搖擺、晃動,仿佛在同望著它的人打招呼。
皇帝站在樹下,抬頭望著那一片片光斑,神色有些恍惚。春日的陽光輕柔又溫暖,但仍舊帶著一絲刺眼,讓他不由得瞇起了眼睛。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或者什么都想看,或者根本沒想看什么。
片刻,像是被春日刺得有點受不住了,皇帝邁開步子離開,腳下的光影隨著他的步伐不斷變換,他沒有回頭,也沒有猶豫。
太后又一次的退讓,壓制住了朝堂上所有聲音。
支持皇帝生母入京的官員和不支持皇帝生母入京的官員大部分都沒了聲音,當然也有一些守舊之臣,痛哭感慨朝廷禮法已廢。
但如論如何,皇帝生母入京已成定局。
甭管那些官員心里怎么想,太后退讓的消息傳到永芷宮時,秦貴妃明顯愣住了。
蕭宴寧在心底哀嘆一聲,然后掰著手指頭算皇帝生母,也就是他親祖母入宮的時間。
太子妃的人選是宣州府衛的指揮僉事張知舟的嫡長女,衛指揮僉事正四品,職位不算高也不算低。
別看張知舟的官職不高,但他所處的宣州府衛卻是極重要的地方,里面兵力強,兵源充足,地位非比尋常。
皇帝能給太子選這么一個太子妃,可以說用盡了心思。太子妃出自宣州府衛,這里面的人自然和太子一條心。
在這古代,聯姻就是合作的最好方式。
欽天監給出的吉日是來年的三月初十。
算算還有一年的時間,以太子婚事來說,這點時間已經很趕了。
這樣一來,明天三月初十之前他那從未謀面的祖母肯定已經到了京城,他那祖母年紀不小了,肯定不會選擇冬天來,也不會選擇冬天趕路,那差不多秋天會到。
加上收拾行禮和趕路,也就說不定再過一兩個月,他的祖母就要啟程了。
估算好時間,蕭宴寧只想癱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