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問行罵過徒弟,轉身叩響殿門,呈上漆盒,“皇上,景仁宮的人來送東西了”。
玄燁被敲門聲叫回神,晃眼一看,盒中裝得正是表妹親手抄寫的女誡,那一張張抄寫的大字被人仔細地裝訂成冊,精心裝在盒中,巴巴地給他送了過來。
帝王嫡親的表妹,何至于如此謹小慎微。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伸手接過小冊,只見上頭的字寫得極為認真,與之前相比筆觸雖然有些變化,但原因也及其明顯——身子不好,無力提筆所致。
前兩天他那般對表妹,確實有些過了。
玄燁又是一嘆,命人將景仁宮的人叫進來,卻見景仁宮的小宮女也是一副嚇破了膽子的模樣,連聲音都在發顫。
“娘娘燒了一夜,卻始終記得萬歲爺的吩咐,第二日一早拖著病體寫得,連天加夜的寫了好幾日,今日剛寫罷,就立刻使奴婢送了過來”。
半夏一面說著佟宛宛交代的話,一面用眼角偷偷瞄萬歲爺的臉色,然后不可置信地發現,真的有人相信這些一聽就假的話。
果然,還是娘娘厲害。
半夏本就是個膽子大的,此刻心神更定了些,“娘娘還說,都是她身子不中用,又惹得萬歲爺生氣了”。
玄燁沉默片刻,心頭有悔意升騰,他還未說些什么,又見小宮女的語氣開始遲疑,似乎有什么難以宣之以口的言語。
“不過······”
“不過什么?”
玄燁面色不變。
半夏猶豫再三,訥訥開口道,“娘娘不許奴婢多嘴”。
玄燁淡淡地瞥過一眼,“說,或者死”。
天冬不過一介奴婢,如何抵得過帝王威嚴,此刻整個人伏于地上,“娘娘沒日沒夜的熬了幾宿,身子受不住,病得已經起不來身了”。
玄燁呼吸忽滯,視線轉向跪在角落里的張太醫。
本就膽小如鼠的太醫像是看見鍘刀懸于頭頂,連規矩都顧不得了,連連解釋道,“皇上放心,貴妃娘娘只是力竭累倒了,歇息幾日就好了”。
手握殺生之柄的帝王危險地瞇起眼睛,“你確定?”
張院判發誓賭咒,“微臣敢用性命保證,貴妃娘娘此刻絕無性命之憂!”
擔憂褪去,玄燁松了一口氣,屈指敲了敲書案,語氣還帶著些責怪,“表妹實在太不懂事了”。
同樣是責怪的話,連字都不曾變一個,但一旁的顧問行卻聽出了不同的含義,他忍不住偷偷抬頭看了一眼,只見皇上的臉上掛著微微笑意,心情肉眼可見的十分愉悅。
顧問行突然想起之前去歲冬天的場景,顧忠為了給他帶一個熱乎的烤紅薯,竟將滾燙的紅薯揣在懷里,胸口被燙得起了好幾個大水泡,沒記錯的話,自個兒當時也是這樣罵的,但沒人知道,實際上他心里頭受用的很。
沒想到,出身高貴的貴妃娘娘竟也深諳此道。
這位乾清宮大總管正暗自稱奇,卻見素來八風不動的萬歲爺如同一陣風似得出了門。
瞧那方向,正是景仁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