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應煊揪住聞闕衣襟,又狠狠推開對方,“你出去,你自尋個了斷的辦法,莫要讓朕動手……朕不要擔這殘害忠良的惡名!你去,去罷!”
聞闕不緊不慢地整理好儀容,沒有行禮,緩步而出。他走得從容,走得平靜,孤身一人漫步于冷雨之中。解開外袍,卸下腰帶,拆掉發簪和發冠。那些身外之物,便浸泡在雨水里,迅速變得臟污。
“聞相,聞相慢些——”
身后傳來呼喊。
程無榮拿袖子擋著頭,一路追著跑來,緊緊跟著:“貧道佩服聞相,當贈聞相一大白!”
聞闕沒有理會程無榮的陰陽怪氣。
他已經走到了宮墻附近,沿著狹窄的過道踏上臺階。
“三殿下實在心狠,若他不傳信威脅,聞相也不至于主動赴死。”程無榮語氣仿佛真心實意,“聞相心懷天下,愿為陰山百姓犧牲性命,自己多年的怨恨也就此放下,實在無愧圣人之名。”
聞闕停下腳步。
“我不是圣人。”他看著程無榮,“我只是個庸人。”
耳邊是嘩啦啦的雨聲。
聞闕道:“宿成玉的奴仆敢捏造謊言說他在祭祀時見過我,無非是出于司晨授意。而司晨能夠知曉我的舊事,和你脫不開干系。”
程無榮摸摸鼻尖。
“我不在乎你們如何探知我的身世。”聞闕轉頭,繼續向上走。
程無榮連忙跟上,壓著嗓子說話:“貧道是真心佩服聞相。既然如此,我也想對聞相坦誠相待;你和沈家的關系,我可沒告訴三殿下,他對此并不知情。”
聞闕抿緊嘴唇,稍后擠出話語:“那你就永遠別讓他知道。”
“這點兒小事貧道自然答應你。”程無榮笑得更明顯了,“雖然聞相一直和貧道過不去,還敲碎過我的膝蓋……但聞相總歸要死了,你我恩怨一筆勾銷。”
可對于聞闕來說,他們的恩怨,怎可能就此抵消。
所以他只是無謂地哦了一聲。
登上城墻,此處尤為寒冷。高空的風挾裹著冰冷的雨,打在兩人身上。
聞闕的頭發已經全濕,黏著單薄的素衣。他望向迷蒙的遠方,眼睫垂掛著晶瑩的水珠。
——抱歉。
他無聲地對家人說著最后的話語,跨過石欄,飄然墜落下去。
與此同時,下車的少女撐著紅色的油紙傘,走向宮門口。
啪咚。
砸落地面的軀體摔得鮮血肆溢。
像朱砂暈開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