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璀璨,流淌在他墨色繡金蟒紋的常服上,卻絲毫壓不住他周身那股冷冽孤峭的氣場。
那人面容俊美得近乎昳麗,膚色如同久不見日光的冷白,鼻梁高挺,唇色偏淡,一雙鳳眸眼尾微挑,瞳仁極黑極深,似古井寒潭,映著流光,卻無端透著一股子睥睨與陰鷙。
他唇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輕飄飄地掃過面無人色的楚晟,如同掠過微不足道的塵埃,充滿了不屑與漠視。
隨即,那目光便落在了葉清曉身上。
“慶平,”程復淡淡吩咐身旁垂手侍立的大太監(jiān),“聽到了嗎?回宮后,去庫房撥些銀子到昔歸閣。既有人開了價,咱家總不能虧待了夫人。”
慶平躬身應“喏”,眼觀鼻鼻觀心。
楚晟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臉色比紙還白,身體微微發(fā)抖,愣在原地不敢動彈。
程復卻壓根沒再分給他半點眼神,緩步走到葉清曉面前,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盞造型奇特的螃蟹燈上。
“這燈,”他伸出骨節(jié)分明、白玉修長的手,用指尖輕輕彈了一下那咔咔作響的鉗子,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優(yōu)雅與閑適,“倒是別致,配你。”
葉清曉立刻笑嘻嘻地將燈舉高了些,遞到他眼前:“是吧?我也覺得特別配我!威風又霸道!掌印要不要也玩玩?”
她這舉動堪稱大膽,甚至有些逾越,想到關于這人可怕的傳聞,一旁的樊樂知都屏住了呼吸。
程復卻并未動怒,反而真的接過了那盞與他周身氣質格格不入的螃蟹燈,拎在手中隨意把玩了兩下。
那張慣常冷冽的臉上,因著這略顯滑稽的燈和眼前人鮮活的笑容,仿佛也沾染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燈火闌珊,他們二人一站一立,一冷冽一明媚,看似截然不同,卻偏偏構成了一幅奇異又和諧的畫面,宛如一雙璧人,旁人竟難以插入其間。
看得楚晟眼睛都痛了,像是被扎了一根刺般。
她怎么會對一個閹宦笑得如此明艷,如同一朵被嬌養(yǎng)后盛開的海棠。
她難道不是被迫的嗎?!
他正心神劇震,卻見葉清曉對程復笑道:“掌印,還要不要跟我們一塊逛逛?這燈會還挺有意思的。”
程復尚未回答,目光極淡地掃過楚晟,那眼神冰冷如實質,瞬間將楚晟凍在原地,連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還杵在這兒,等著咱家親手挖了你的狗眼?”程復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慶平一招手,隨即兩個便裝番子無聲無息地上前,一左一“扶”住楚晟將他脫離,走向陰暗的巷口。
楚晟連掙扎都不敢,臉色慘白如鬼。
程復收回視線,落在身旁正蹲在自己腳邊興致勃勃研究螃蟹燈機括的葉清曉身上。
她眉眼舒展,唇角帶笑,仿佛楚晟這個人的消失,于她而言還不如手中這盞燈有趣。
見她這般渾不在意的模樣,程復只覺得心頭舒暢。
難得今日燈影璀璨,她笑容也明媚,便暫且留那廢物一命,免得血腥氣擾了這片刻的閑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