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約了時間上門拜訪,告訴他委托人藍鶴小姐的遺囑指定龔先生做繼承人,他可以合法地擁有她的一切,除了她本身。
龔肅羽全程面無表情,律師閱盡人間百態(tài),一眼看出這位繼承人心情惡劣,巨額財產(chǎn)完全無法打動他,恐怕他在乎的只有那位慷慨的委托人,隱秘的愛情引人猜測,幸好職業(yè)操守讓他三緘其口。
他照常上下班,日子波瀾不驚,就和九年前她還沒來的時候一樣,只是夜半夢醒,懷中空空蕩蕩,始終會讓他有一瞬迷茫,他的小公主去了哪里?
她一個人,沒有他在身邊照顧,過得可還好?
鬢角生出華發(fā),眉間皺褶深刻不去,嚴(yán)肅的大領(lǐng)導(dǎo),日益沉默,連譏諷批評責(zé)問的話都少了很多,只是眼神變得陰郁,拒人千里,工作少了通融,多了嚴(yán)苛。
和九年前一樣嗎?不一樣,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不去看畫展,不聽音樂,不赴朋友們的宴會和高爾夫,只是死氣沉沉坐在書房反復(fù)看她的黃色小說,或是到她房間里發(fā)半天呆。
她的東西每一件都保持原樣,好似小公主還住在這里,隨時會從洗手間走出來,或者從陽臺上探出頭。他一件一件檢視,隔三差五看一遍,撫摸她穿過的裙子——這是告白那天的Ralph&Russo抹胸白紗,這是畫展那天的Michael
Lo
Sordo深V絲緞,這是在瑞士穿的Luisa
Beccaria一字領(lǐng)玫瑰裙,這是鋼琴王子演奏會上的Elie
Saab漸變色抹胸薄紗,這是分別前日的Armani星空裙……
他撩起裙擺,輕嗅上面的味道,企圖找到她存在過的蛛絲馬跡。
太久太久,她一直不出現(xiàn),他終于耐不住寂寞,寧愿舉刀割裂自己的心,在傷口上撒鹽,鼓起勇氣翻出她拍的那些照片。
這是蘇黎世的天鵝,這是酒店頂層的溫泉泳池,這是懸崖小火車,這是天空步道,她在上面和他全程手拉手;這是Bachalpsee湖,他背了她一路,而她哭著做了他的老婆;這是珍稀的黑臉羊,她喜歡到想抱一只回家;這是莫奈展,她穿著邦德女郎的性感露背高開叉長裙,機智地看油畫猜出他偏愛拉赫曼尼諾夫;這是化裝舞會,她打扮成茜茜公主與他翩翩起舞;這是霓虹絢爛的夜晚濱江,他們在那里互相告白,決定沖破禁忌在一起……
曾有過那么多甜蜜的時光,點點滴滴都流淌在他的記憶里,昨日不可再現(xiàn),他需要靠食用這些回憶度過余生,此刻再嘗,甜蜜變成苦澀,心臟絞痛,雙目氤氳。
然而他連發(fā)泄的權(quán)力都沒有,哀傷密封在容器內(nèi)部,只允許腐蝕內(nèi)臟,卻不可為人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