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鯉油鹽不進,這場談話不歡而散。
她對“出國”的說法半信半疑,有心直接問沈焰,又怕聽不到想要的回答。
一會兒覺得應該信任沈焰,一會兒又覺得,以他的家境而言,出國留學稀松平常,不值得大驚小怪。
他是對自己很好,可他向來安靜聽話,從不做出格的事,就算心里不愿意,也不會違逆父母的決定吧?
再說,胳膊擰不過大腿,如果他爸媽堅持,他根本改變不了什么。
心中布滿陰霾,連帶著注意力也不集中,她在圖書館盯著課本看了一整個下午,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右眼皮不停抽動,她用指腹壓住眼睛,腦子變得亂糟糟的,好像一瞬間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
灰心喪氣地回到家里,眼看到了飯點,卻沒一個人回來。
爸爸不在客廳吞云吐霧,媽媽不在廚房忙活黑暗料理,二姐也沒歪在床上刷小視頻,屋子里安靜得有些反常。
姜鯉的右眼皮跳得更兇,聽到手機鈴響,嚇得打了個激靈。
她等來的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媽媽在電話里邊哭邊說:“阿鯉,快、快來三院,你爸體檢有問題……”
工地發福利,為工人們提供全身體檢。這免費的體檢等于占便宜,不占白不占,男人吊兒郎當地跟幾個相熟的工友一起走進醫院,做完CT,被面色嚴肅的醫生直接扣下。
雙肺多發結節,最大的結節直徑超過兩厘米,邊緣還有毛刺,考慮癌癥可能。
姜鯉拿著檢查結果,只覺天旋地轉。
眼看媽媽哭成淚人兒,二姐也六神無主,她勉強保持鎮定,整理了幾個關鍵性的問題,一一向醫生詢問。
她們現在就是和死神搶時間,按醫生的意思,必須馬上住院,先輸液消炎,再行穿刺手術,確診到底是不是癌癥。
在家里說一不二的男人被檢查結果嚇怕,呆呆坐在椅子上,兩只手不知所措地搭在膝蓋上,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學生。
女人在旁邊抱怨:“說了多少次讓你戒煙戒酒,就是不聽,現在好了吧?要真是癌癥,以后可怎么辦啊?”
男人抱住腦袋,發出野獸般的痛苦呻吟。
二姐姜芙倒盲目樂觀,安慰道:“爸,媽,你們沒聽醫生說嗎?還沒確診呢,先別著急,我們檢查檢查再看,說不定就是普通的炎癥。”
姜鯉沒說話,握著檢查單的手悄悄收緊。
媽媽和二姐都指望不上,等到大姐和大姐夫抱著小外甥趕過來,又是喂奶又是換尿不濕,場面就更亂。姜鯉拿著爸爸的身份證和銀行卡,跑上跑下辦理住院手續,將人安頓到病房,出去買了干凈毛巾、洗臉盆、洗腳盆和拖鞋,還要操心一家人的晚飯。
同病房的病友是個和爸爸差不多大的中年男人,羨慕地道:“你家閨女真懂事,真孝順。”
可姜鯉已經沒心情享受這種夸贊所帶來的滿足感。
她低著頭給爸爸削水果,鋒利的刀刃在大拇指上割出道口子,卻沒覺出痛。
剛住院的幾天,姜鯉和二姐陪著爸爸,在不同的檢查科室之間來回奔波,化驗、取結果、咨詢醫生,這個過程枯燥又焦灼。
人在過得太順遂、或者太不如意的時候,都該去醫院轉轉。在生老病死面前,一時的得意與失意變成微不足道的閑事,傷春悲秋的吟嘆,簡直淺薄到令人發笑。
發現女朋友不再像以前一樣及時回復消息時,沈焰感到隱約的不安。
他害怕再次被她拋棄,旁敲側擊打探:“最近很忙么?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