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阿言從手術室飄出來。
看見礙眼的沈焰,他的身形頓了頓,下一刻若無其事地伏在姜鯉肩上,安慰道:“別擔心,手術沒什么問題,劉主任跟助手說要把附近的淋巴結清掃一遍。我看他做得很仔細,應該還要再等幾個小時。”
姜鯉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一直等到下午四點半,醫護人員才叫家屬確認切除部位。
姜鯉和大姐夫一起走到窗口,看見一大片血淋淋的肺葉,呼吸微滯,雙腳有些發麻。
沈焰追過去,伸手扶了她一把,低聲道:“沒事,別怕。”
回到座位,姜鯉沉默了好一會兒,喃喃道:“怎么切了那么多?”
她們跟醫生溝通過手術方案,可CT掃描出的影像,沒有親眼看到的真實,也沒這么大的沖擊力。
她蒙著眼睛,好像這才真切地意識到腫瘤切除手術到底意味著什么,聲音沙啞:“一個人的肺才多大?切了那么多,以后……以后該怎么辦?”
那個聲如洪鐘、人高馬大的男人,那個愛吹牛逼、總是忽略她、卻也在打贏麻將的時候偷偷塞給她零花錢、一心期待她光宗耀祖的爸爸,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老,走向虛弱。
她忽然不想再恨他了。
恨是因為心中抱有過多的期待,渴望對方能夠給予自己足夠的愛。
可她正在漸漸長大,明白每個人都有缺點和局限性;明白天底下沒有滿分的父母;明白只有依靠自己,才能獲得真正的力量。
更何況,她已經有了沈焰。
好的感情,真的會帶來很多正面回饋,讓她變得自信、勇敢、堅強,不再沉溺于痛苦的過往,不再用父母的錯誤懲罰自己,折磨他人。
她還有守護神一樣的阿言。
從這一刻起,她決定放過自己。
又等了半個小時,男人從麻醉狀態中蘇醒。
他從沒睡過這么沉的覺,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見熟悉的家人和一張陌生的年輕面孔。
“爸爸,感覺還好嗎?”過了這么多天,姜鯉終于愿意開口喊一聲“爸爸”。
男人用很小的幅度點了點頭,自覺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眼角擠出一點兒淚花。
在護士的指引下,一行人推著病人前往監護室。
抬男人上病床的時候,大姐夫繞到頭邊,對沈焰道:“小沈,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