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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身處建筑業(yè)最底層，不了解大公司的風氣，這條不好指摘，便扯出父子間最大的分歧。

“把你那公寓賣了，重新到中環(huán)外去買，我看了很多售房廣告，你賣房的錢除去貸款興許就夠買一套全款的，不用每個月再還那么多月供。”

貴和現(xiàn)在的住房在本市的黃金地段，小小60平米，售價抵得過郊區(qū)兩套90平的三居室，當初買房時多喜就極力反對，無奈他心意堅決，情愿擔負3萬的高額月供也要入住那個遠近聞名的高檔小區(qū)。

“爸您不知道，如今房子車子就是人的面子，我常跟業(yè)內(nèi)的大佬打交道，要是跟人家說我住在玉山青鋪那種邊遠郊區(qū)，人家會以為我是鄉(xiāng)下人。”

本市人排外意識強烈，不光外省人被嫌棄，郊區(qū)住戶同樣被劃歸“鄉(xiāng)下人”行列，貴和讀書就業(yè)時就因籍貫問題領(lǐng)教過蔑視，立志變成真正的城里人，一定要在市中區(qū)買房。

然而市民們對本地區(qū)域也做出了細致劃分，長安北古新區(qū)、嵩江于山社區(qū)、清安區(qū)南部、楊甫江灣一帶屬于富人區(qū)。住在閩興、茶北、林田、長松橋的一般是窮人居多。

建筑行業(yè)內(nèi)因職業(yè)緣故，對各小區(qū)的檔次了解更細，貴和因而拼了命擠進清安一座高級社區(qū)，哪怕那房子的實用面積不到60平米，還要背負25年巨額房貸。

珍珠很理解三叔的想法，替他向多喜解釋：“爺爺，現(xiàn)在越是有錢人越重身份地位，他們交友是看對方擁有多少資源，能不能給自己帶來利益。三叔不把自己包裝好點，很難交到對事業(yè)有幫助的朋友。”

以利用價值來衡量朋友不符合多喜的觀念，他少見地對孫女板起臉：“小小年紀就這么功利，跟誰學的？”

“網(wǎng)上看到的啊，如今的人都這么想，爺爺?shù)挠^念落伍了。”

珍珠的理直氣壯攪渾了多喜的心，他不忍訓斥孫女，把不滿推向貴和。

“你怎么跟你二哥一樣虛榮，做人不能心術(shù)不正，要樸實、善良，以誠待人！”

貴和賠笑：“您說我們虛榮我承認，可我們哪里心術(shù)不正了？現(xiàn)在社會人際交往都遵循互助互利原則，您要是像我們，年輕時多結(jié)交些大官大款，早發(fā)達了。”

“我就看不慣你們那套勢利眼，個人靠本事吃飯，犯不著巴結(jié)誰，這點你們該學你大哥！”

“嘿嘿，大哥就是太像您才把自己搞得慘兮兮的，您再不勸他轉(zhuǎn)換觀念，家里的生意早晚得歇菜。”

貴和沒激怒多喜，倒惹急剛剛還在幫他說話的珍珠，小丫頭秀眉倒豎，嗔嚷：“三叔，我爸爸怎么慘兮兮了？是沒給家里人飯吃，還是沒給我們衣服穿？他是運氣不好，加上太耿直善良，才容易招人騙！”

多喜聽出端倪，忙問：“你爸爸又被誰騙了？”

小輩們不敢走漏民工討薪一事，配合著加以搪塞，勝利埋怨貴和：“三哥你別惹爸爸生氣了，爸爸是為你好，你說你工資那么高還自稱月光族，外人誰信那？一個月薪四萬多的光棍都喊窮，那人家一個月四千塊還要養(yǎng)一大家子的該怎么活啊，實在太拉仇恨了。社會矛盾就是你們這幫人造成的，要不是你們制造崇尚奢華的風氣，刺激人們虛榮攀比，哪會有那么多不公平現(xiàn)象？有句老話說‘餓鬼叫的時候飽鬼別跟著叫’，你該好好反省反省。”

勝利脾氣溫和，發(fā)牢騷時也溫溫糯糯，所說論調(diào)被貴和這個社會人視作幼稚的書生意氣，即刻批判：“你一個小屁孩懂什么？等你大學畢業(yè)走上社會就知道現(xiàn)狀是多么殘酷了，做人很多時候身不由己，現(xiàn)實生活中沒那么多理想狀態(tài)，大部分時間在茍且偷生！”

“你沒資格教訓他！”

多喜聲音突然低沉，產(chǎn)生雪崩的力度。

“勝利說得沒錯，社會風氣是一回事，個人的思想又是另一回事，你自己隨波逐流，就別再抱怨生活殘酷，換種簡單儉樸的活法就過不下去了？真是豈有此理。”

眼看父親發(fā)怒，貴和不敢與之叫板，急忙端出賴皮臉化解。

多喜早看見他濃黑的熊貓眼，叫他去勝利房里補瞌睡，等待晚間的家族聚會。

竊聽

一覺醒來，窗戶已被夕照染成金箔，家人們大部分都回來了，貴和洗了把臉下樓，只見珍珠正挽著秀明的胳膊狀告勝利跟她搶廁所。

秀明是名副其實的女兒奴，心眼偏到咯吱窩，不問青紅皂白訓斥弟弟：“你怎么老跟珍珠搶廁所，在四樓上廁所會便秘？”

他并非不喜愛小弟，單純是腳心不如手心，勝利明白這點，從不跟侄女爭寵，隨口解釋：“我不是故意的，珍珠這丫頭生物鐘老和我同步，我上廁所她也上，每次我剛進去她就一個勁兒在外面催，拉個屎都不讓人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