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人出動為他送行,四輛客運大巴座無虛席。夜里氣溫陡降十幾度,
秋高氣爽轉為風瀟雨晦,
很多人猝不及防地凍起雞皮疙瘩,更驚見遠近樹木又被狠狠剝去一層翠色,
樹林仿若洗舊了的軍大衣,綴滿黃紅的補丁。
賽家人心想老天或許是借這次罕見的寒潮強化他們的記憶,讓他們今后每遇凄風冷雨就銘記父親的喪禮。
火葬場外車輛塞道,
看來這幾天為死神畫押的人不少,火葬場內人頭攢動,大批活人簇擁著死者,不絕于耳的嘶嚎聲烘托著千姿百態的人事,親友的悲痛經歷數日翻山越嶺后,
跟隨亡人爬上高高的煙囪,
縱身一躍,
方能快刀斬亂麻。
多喜躺在冰棺里,面部經殯殮師精心修飾,色澤紅潤而安祥,
但無論多高明的化妝師也無法掩蓋死亡的力量,他的臉浮腫變形,
一雙眼眶凹陷下去,
如同貼上兩塊青黑膏藥,這便是常言所道“眼一黑就過去了”。
主持人照本宣科念誦悼詞,做不到聲情并茂也沒人計較,
這會兒親屬們無須煽情也能痛哭流涕。他們圍繞冰棺瞻仰逝者,這最后一眼錐心刺骨,有人甚至后悔前來觀看,怕破壞多喜留在他們心目中的慈容。
英勇個子太小,踮起腳尖,視線也難以越過花叢和棺材壁的格擋,正急得要哭,貴和彎腰抱起他。
“小勇,跟爺爺說再見?!?/p>
英勇看清了爺爺的臉,卻怎么也認不出來,他懷疑爺爺沒死,又相信大人們不會撒謊。
爺爺怎么變成那樣呢?他去了那個叫做陰間的地方,真的再也回不來了嗎?
他突然很想念爺爺的聲音,爺爺的笑容,能變出糖果的衣兜和牽著他散步的大手。
他沒有爺爺了。
小男孩調頭爬在三叔肩上嗚嗚哭了,哭聲像溪流融入周圍哭的海洋里,微不足道。
悼念儀式結束遺體送入火化室,佳音不肯進去,坐在外面的臺階上,抱住雙腿,頭深深埋在膝上,猶如遭遇襲擊的穿山甲。
美帆走來勸她。她前天跟佳音鬧別扭,之后就和好了,天真和善良是對姐妹花,她們妯娌之間不存在真正的敵對。
“你真不進去嗎?外人都進去了,你不去興許會被人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