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化妝才需要這么久吧,長此以往,沒耐心的男人是容易煩躁。
多喜感嘆著環視屋內。賽亮家住宅面積不到景怡家的三分之一,裝修也很豪華,美帆是藝術工作者,凡事精雕細琢,賽亮又特別好面子,家里的家具陳設華麗而有格調,據說沙發也是二十幾萬一套的進口貨。
雖說是親生兒子的家,多喜也沒比在景怡家自在多少,感覺仍是客人一般,不敢隨處走動,不敢隨便摸碰,免得弄壞東西會惹兒媳婦不高興。
他像渾身臟污的民工乘地鐵那樣,小心翼翼坐著,唯有目光是自由的,掃視視野內的物品,默默估算它們的價格,越看越揪心。
買這么貴的東西錢怎么夠花呢?怎么能不焦慮,怎么不變成工作狂呢?
又過去十分鐘,美帆匆匆下樓,長發高高盤起,臉面看似素凈,泛著一層瑩潤的光澤,身穿杏色絲綢連衣裙,想是為了表現出休閑的居家感,肩上披了條花色淡雅的細羊絨披肩,多喜對比她以往亮相的裝扮,知道這已經是很簡約的修飾了。
“爸,您坐頭一班地鐵來的?”
她亭亭玉立站在幾步外,雙手自然扣在身前,笑容歡悅,恰似戲劇海報無可挑剔。
多喜估計80是演技,二兒媳好清靜,不喜迎來送往,公公突然造訪會壓迫她敏感的神經。
他的態度也像接觸賓客般客氣,微笑道:“昨晚我在千金家過的夜,小亮上班去了?”
“他昨晚去事務所了,還沒回來。”
“怎么又加班了?”
“……我也不知道,他硬要去的……”
美帆似乎在隱瞞什么,馬上岔話:“爸,我給您泡茶。”
多喜猜小兩口又鬧矛盾了,要想探明究竟,得先拿別的話題套路一下,等美帆端著茶水點心回來,不著痕跡地問:“上次小亮說要換車,后來怎么樣了?”
上個月多喜接到賽亮短信,問他借20萬。賽亮一般不會主動向父親求助,那次是急等著錢買車,多喜蓋新房后手里只剩最后三十萬存款,全在銀行存了定期,提前支取會損失利息,讓他再等兩個月。賽亮只想短時間周轉,再等十來天他手邊也有錢了,這事就這么不了了之,也不知道他換沒換車。
美帆說:“他想干的事哪有放棄的,買了輛奔馳g500,車行說要從歐洲那邊調貨,月底才能送到。”
“多少錢?”
“裸車售價156萬。”
多喜像一屁股坐在火爐上,險些跳起來。賽亮原先那部攬勝運動是前年買的,也花了90多萬,這才開了兩年不到,又花更高的價買輛新的,不是十足的浪費么?
美帆很認同他的批評,聽話時不住點頭。
“可不是嗎,爸,我也是這么勸他的,可他說他們事務所那些大律師都開著上百萬的豪車,他不跟上檔次會被客戶看不起。”
“還有這種事?”
“說起來也很無奈啊,爸,您不知道,他們這個行業比演員還愛以貌取人。客戶普遍把有沒有錢當做估量律師能力的標準,看你開好車,穿名牌衣服就覺得你能力很強,談業務也不會跟你講價。賽亮說他自從開上七八十萬的車,他的朋友就不好意思給他介紹小案子了。有一次遇上一位新客戶,是個集團的董事長,談完業務親自送他去停車場,就想看一看他開什么樣的車。”
“這不是舍本逐末嗎?那要是草包開好車穿名牌也能偽裝成好律師了?”
“也不能這么說,沒有真材實料只能做一錘子買賣,但在接待新客戶時包裝確實挺重要。誰讓我們這個社會高度物質化了呢,看人下菜已經成了社會大眾的價值取向,有句名言叫‘沒有人有義務透過你樸實的外表去發現你卓越的能力和高尚的品格’,所以我雖然不贊同賽亮的觀點,也不好阻攔他,畢竟關系到他的事業嘛。”
多喜表情不如美帆苦惱,肚子里的苦水卻比她多多了,隨之聯想到貴和、珍珠說過的話,這個功利的社會如同一頭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吞噬著他的孩子們,真不曉得世道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