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那些老同事,哪家的女兒愁嫁了?那模樣能力再不濟的都能找到好對象,還不全靠當爹的給物色。人家做官的都講究封妻蔭子,你大小也是個局長,雖說這職位含金量不高,但人脈也不至于差到這份上吧,還不是怪你做人清高孤傲,沒交過一個有用的朋友,遇到困難誰都指望不上。”
他大怒,拍筷子教訓:“什么封妻蔭子含金量,滿嘴封建官僚主義,思想嚴重腐朽落后。要不是我意志堅強立場堅定,對你監管嚴密,換個人你早去監獄里蹲著了。”
林惠酸眉酸眼挖苦:“是,你是清官,誰都比不上你思想先進,別人都是落后分子,都不配跟你交朋友行了吧。”
“我怎么不愛交朋友了?我朋友多得是,每天去廣場上下象棋,棋友都一大群了。”
“你就會跟一些平頭老百姓打交道,再不說交些有用的朋友,以前在單位也不合群,沒有一個要好的同事。”
“我那是故意的,官場上就是不能拉幫結派,那結黨必然謀私,與同事保持距離才能保證自身的純潔性。交朋友也一樣,凡是生意人和官員套近乎都是有目的的,不小心提防就會被他們拉下水。”
丈夫的大道理連篇累牘,林惠不愛聽,一律諷刺,一招勝萬招。
“總之都是你有理,你這人天生孤僻,就跟那歌里唱的一樣,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成天走在無垠的曠野上,凄厲的北風吹過,漫漫的黃沙掠過,只有咬著冷冷的牙,報以兩聲長嘯。”
郝辛提這事的本意是想向妻子討幾句開解的話,結果這老太婆堅持不給他驚喜,他一來氣也失了格調,叱罵:“我是公狼,你就是母狼,不管饑飽都愛咬人。”
“我咬誰也不咬你,老疙瘩又臭又硬,咬你還臟了我的牙口。”
老兩口吵了幾十年,郝辛習以為常,事畢也沒往心里去。可林惠不久就出現反常舉動,要么躲在書房上網,要么沒事拼命刷手機,有時還悄悄躲到屋子外講電話。郝辛撞見幾次就犯了疑,妻子天天去跳廣場舞,還參加了老年藝術演出團,聽說那種地方是黃昏戀的舞臺,攪散一家是一家,妻子年輕時是朵扎眼的鮮花,饞嘴蜂蝶成群結隊往上撲。老了也還風韻猶存,打動些糟老頭子不成問題,難不成跟誰有了貓膩?
他正直古板,醋勁其實不小,心里犯嘀咕就想查個水落石出。周末林惠又打扮得油頭粉面出門,他悄悄跟蹤,尾隨她乘地鐵來到世紀公園附近。遠遠見她和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接了頭,并肩說笑著走進一家餐廳。
這老太婆還想老草勾嫩牛?
郝辛更生氣了,當場決定去“捉奸”,走到餐廳門外又見那男人獨自走出來,大概是去上廁所,與一名年輕的女服務員錯肩時赫然伸手捏了捏對方的屁股。女服務員非但不惱,還嘻嘻笑罵,顯是狐朋狗友之流。
郝辛登時起疑,心想這男的不是正經人,又跟這里的服務員要好,肯定是熟客,林惠怎會結交這種不三不四的人?跟他來這兒干嘛呢?
他是個見多識廣的老江湖,處身端正,卻能洞悉旁門左道,當下用心觀察這家餐廳,只見門可落雀,大廳內食客寥寥無幾,服務員倒是不少,多數還是五大三粗的男青年,與網上介紹的宰客黑店特征吻合。
質華她媽可能中了什么圈套,先進去摸摸底再說。
他看看四周,走向街對面一個拉二胡的老乞丐,用100塊租借了他的破二胡,帶著它走進餐廳。本市中低檔餐廳常有彈唱乞討者出入,服務員一般不會理睬阻撓,郝辛來到二樓,在其中一間包廂內找到林惠和那名男子,二人已點了一桌酒菜,正歡快暢聊。
丈夫突然現身,林惠瞠目結舌,下一個動作就要站起來。郝辛裝作不認識她,笑問那男人:“客人,要點歌嗎?”
男人質問:“你是干什么的?誰讓你進來的?”
他淡定回答:“我是這兒的常駐藝人,客人請點首歌吧。”
“我們不需要。”
“點一首助助興吧,我收費不貴,你看著給就行。”
男人面子掛不住,勉強應允:“那你就隨便來一個吧。”
“那我給二位唱段《智取威虎山》吧。”
郝辛學過二胡,多年不練技藝未見生疏,煞有介事地邊拉邊唱:“這一帶常有匪出沒往返,番號是“保安五旅第三團”。昨夜晚黑龍溝又遭劫難,座山雕心狠手辣罪惡滔天。行兇后紛紛向夾皮溝流竄,據判斷這慣匪逃回威虎山。”
林惠不知道丈夫在搞什么名堂,但猜出他是誤會了。她今天款待這男人是有重要目的的,不能被他攪黃了。等他唱完,捂著頭對客人說:“不好意思,小田,我突然有點頭暈,想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