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不堪忍受的是,丈夫明明親眼見證了她全部的遭遇,還能狠心刺出這致命一擊。
賽亮也意識到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懊悔下回撤一步。
“我沒報復你,也沒怪過你,可你也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就來陷害我!”
美帆已不能輕易原諒他,定要他付出相應的代價,冒著破嗓的風險哭罵:“我怎么陷害你了?你認為你目前的狀態正常嗎?我就是嫁給一條狗它也會對我搖尾巴,就是對著一面墻呼喊也能得到回音,而你呢?你就是一座深不見底的墓穴,埋葬了我全部的青春和熱情!”
賽亮收獲這樣的定義,自然做不出有生氣的回應,兵馬俑般靜默著,恨這難堪的時間走得太慢,希望一轉眼就地老天荒。
淤積在心底的怨念沉渣泛起。
“我真后悔。”
美帆警惕注視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問他:“后悔什么?”
賽亮遲疑片刻,怨念掙脫了理智的枷鎖。
“后悔當初不該不聽你媽的話,我倆確實不合適。”
當年岳母當面一一例舉過他和美帆不般配的所在,概括起來就是美帆是千金大小姐,只有西門慶那種潘驢鄧小閑俱全,又必須像梁山伯般癡情專一的男人才配得上,他非要學烏鴉戲鸞鳳,不僅美帆不幸福,自身也會坐困愁城。
岳母真是事前諸葛,所做預言無一不應驗,這些年他不懈努力力求成為配得上妻子的男人,卻始終逃不出顧此失彼的陷陣,千辛萬苦為妻子建造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卻被妻子嫌棄成孤寂的廣寒宮。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他這個誤入天臺的劉郎又何嘗不是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他仿若滄海里的一粟米被倦怠吞沒,本能地逃避一切,美帆豈肯放過他,穿上睡衣追去抓扯。他隨手推開,力道拿捏不準,把那嬌滴滴的燈芯美人推倒在地,額角磕住茶幾邊沿,震顫聲直達他的心底。
明白失手了,他趕忙上前攙扶,妻子捂住傷處,指縫間涌出一條血絲,細細紅紅,仿若毒蛇的信子舔在他的胸口。
怎么會摔得這么重?
他俯身摟抱,小心地像在撿拾碎裂的文物,此刻他任一舉動在美帆看來都是兇狠的攻擊,她摸爬站起,跌跌撞撞逃出門外,樓道里響起愴天呼地的嚎哭。
“大哥!佳音!快開門哪!”
她撲在秀明臥室房門上嘶聲呼喊求救,先嚇醒院子里的柯南,小公雞撲騰短胖的翅膀飛上窩頂義憤高鳴。眨眼功夫,雄雞一唱天下白。
佳音驚忙開門,美帆順勢倒在她懷里,眼淚沾滿衣袖。
秀明跟在后頭,褲腰帶還來不及系好,美帆側身沖他嚷:“大哥,你二弟要打死我,他要打死我呀!”
她額角的鮮血已為他們亮起警燈,秀明疑心眼花,使勁揉了揉,陡然轉到了三伏天,腦袋胸口攢滿火氣。
幾秒鐘內,樓道里腳步聲層層疊疊,大小人員全到齊了。
景怡見二嫂受傷,忙返回房間取急救箱,千金跟到樓梯口,正遇見賽亮鐵青個臉下來,她已粗略了解情況,盡管向日里不待見美帆,卻不能容忍家暴的惡行,馬上當面譏刺:“半夜三更雞飛狗跳,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我們家的通緝犯回來了,怪不得一出手就是驚天大案。家庭暴力也犯法,你想做自己的辯護律師嗎?”
賽亮猜她只是先鋒,果見大哥和兩個弟弟殺到,秀明臉臭得像鯡魚罐頭,怒罵:“老二你是不是想造反?幾天幾夜不見人,一露面就打老婆,當我們這些人全是死的嗎?”
見妻子玩起苦肉計,賽亮的歉意淡化不少,冷面辯駁:“我沒動手,你別聽那女人一面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