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已在中國器官捐獻中心登記,可器官供不應求,漫長的等待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繩索,系著杳無蹤跡的希望。晏家家境貧寒,而今已是負債累累,恐怕撐不過這場持久戰。
景怡是業內人,知曉狀況,對情勢的分析也更清楚準確,和白曉梅一樣深深同情擔憂,隨時準備對晏菲伸出援手。
晏菲面臨的危機超出他的預計,父母急召她去三醫院相見,是為了通知她一件特大喜訊——她的腎臟與弟弟配型成功,可以做他的手術供體。
這對晏菲而言無異于處刑,她壓根沒那種意愿,在父母逼迫下做了配型,還指望老天放她一馬,卻終究推不掉厄運的名額。
在醫療行業工作多年,她深知失去一只腎臟會對人體造成何種傷害,腎臟是人體重要的排泄器官,與健康休戚相關,雖然醫學上說人靠一個腎也能正常生活,但生活質量和活力大大下降也是有大量實例證明的事實,而未婚女性更需要腎臟支持妊娠和分娩,一個腎臟很難負擔得起。
“我不想捐腎。”
她果斷回絕,斬斷父母盛放的喜色,他們愣眼巴睜望著她,像聽到大逆不道的話。
母親先急了:“為什么?那是你親弟弟啊,捐個腎他就能活,你不想救他嗎?”
“我想救,但不能搭上我的健康和將來?!?/p>
她的堅決在父母心里放了一把瘋狂的火,二人勃然大怒,母親上前逼問:“只是要你一個腎,又不是要你的命,怎么就把你的將來也搭進去了?”
“媽,您沒聽大夫說嗎?失去一個腎就不能再從事重體力勞動了,精力和免疫力也會大大下降,我還這么年輕,還沒結婚生孩子,以后還有多少路要走?我不敢這么冒險?!?/p>
她的世界荊棘叢生,清醒是最重要的護身符,絕不能丟掉。
父親試圖哄騙,開出空頭支票:“你別怕,萬一今后你不能干活兒了我們養你,現在只有你能救安安,你不救他就得死?!?/p>
一目了然的謊言在她心中注入濃萃的苦澀,早已習慣忍受父母誆騙,這次忍不住戳穿騙術:“爸,您別說好聽的了,我好手好腳的時候您都舍不得為我投資,要是成了廢人還會養我?”
“你這是什么話?”
父親靠咆哮遮蔽羞惱,剛貼上的封條被她用力撕掉。
“當初您為了讓安安讀重點中學,逼我放棄升學考了護校,讓我早早出去掙錢養家,如果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在這個家還能有立錐之地?”
母親比較聰明,試圖避重就輕。
“都這份上了,你還翻什么舊賬?”
“這不是翻舊賬,是事實。我可以把掙來的錢都交給你們,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但你們也不能逼我用自己的下半生做交換吧,我也是人,也想好好活著,你們就不能放我一條生路嗎?”
她像一頭忍辱負重的牛,熬過一次次春耕夏耘秋收冬運,卻被主人狠心推進了屠宰場,終于發出悲慘的嘶鳴。
母親卻搶先注冊了受害者的商標。
“看這丫頭說的什么話,好像我們存心逼死她似的。你只有這一個弟弟,他是晏家唯一的一條根,你忍心讓他這么斷掉?”
她按下了晏菲憤怒的開關,引發斥責:“我夠對得起他了,每個月的工資有一半都寄給他做了生活費,可他是怎么做的?逃學,打游戲,生活無節制,飲食無規律,這個病就是他自己作出來的,就算治好了,以他的習性能學好嗎?還不是廢人一個,要靠你們供養?”
這樣的廢物不值得救,更不配犧牲她的人生。
父親顯然不這么認為,狠命抽了她一巴掌,讓她當場咽下一口血腥。
“你說的什么混賬話,安安都病成那樣了,你不心疼還盼著他死,怪不得村里人說你心術不正,姚佳也是被你教壞才跑去跳樓自殺的,我和你媽還不相信,如今看來都是真的,我怎么會生出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
這暴行升華了她的清醒,反抗的腳步越來越有力。
“我狼心狗肺?我倒希望我真的狼心狗肺才好,那樣工作以后就能逃離你們,自由自在過日子,不再受委屈受壓迫!”
“誰壓迫你了?我們生你養你還有錯了?沒有我們你能變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