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和此時的承受力細若游絲,頭藏在被窩里,可憐兮兮辯解:“我以為這邊有暖氣,不用穿太多。北方人民不是一向宣稱他們的冬天比南方暖和嗎?我真沒想到會中招。”
郝質華忍不住捶床:“你用點腦子好不好,人家的暖和指的是室內溫度,咱們在工地跑來跑去,哪有功夫吹暖氣,沒看白天雪下那么大,湖水都結冰了,一件羽絨服夠御寒的話,候鳥還用得著南飛嗎!”
貴和靜靜縮在殼里,露在被外的一撮頭發微微顫動,似在裝死。
郝質華憋氣呼斥:“你怎么不說話?平時做錯事理由不是挺充分嗎!現在該怎么辦,半夜三更又沒處看病買藥,燒成白癡誰負責!一會兒怕鬼,一會兒感冒,早知道你這么麻煩我才不會跟你一塊兒出差,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往后別想再給我添堵!”
所有不負責的錯誤當中她最反感的是對自己不負責,這種人以為周圍全是圣母,正該幫他們撿爛攤子。
她訓人很厲害,氣勢洶洶的活像閃電娘娘。貴和突然拉高棉被蒙頭大哭,荒腔走板地嚷著:“對不起,對不起……”
郝質華措手不及,被他的哭聲澆鑄成銅像,良久方才回過神來。
“你哭什么呀,這么大個人幾句罵都挨不起嗎?”
她語氣輕柔不少,貴和的哭聲卻越來越響。
“我、我頭疼得受不了了,想我大嫂……”
他很久沒這么病過了,耐力不足,回想起幼時病中佳音照顧他的情形,猶如大旱望云霓。
郝質華不解:“你生病干嘛想你大嫂?”
貴和抽泣:“我媽在我五歲時跟我爸離婚了,從那以后我再沒見過她,是大嫂把我養大的,她待我就跟親媽一樣……”
郝質華的頭也疼了,忿忿道:“你真是個地地道道的奶嘴男,想你大嫂就給她打電話!”
她拔下充電器上的手機,開機后扔給他。
這舉動加重貴和的狼狽。
“……不行,我怕大哥罵我……”
“那你究竟想怎樣?”
她的怒吼恐嚇意味明顯,被窩里霎時安靜了,過了一會兒才重新鉆出空穴來風般的低泣。那沒出息的男人斷斷續續說:“對不起……我覺得哭出來會好受點兒……您就讓我再哭一會兒吧,一小會兒就夠了。”
郝質華拿這巨嬰沒轍,被迫充當幼兒園阿姨,跑去酒店大堂找值班人員求助。這服務員找不到4013的備用門卡,只提供了幾顆感冒靈和一床厚棉被。她帶回房間讓貴和吃藥,再用棉被把他捂成饅頭。
“你躺著別動,發發汗也許能退燒,等天亮再上醫院。”
貴和成了累贅,萬分愧疚地說:“郝所,您把床讓給我,自己睡哪兒呀?”
郝質華無奈:“你病成這樣,但求自保吧,我再去大堂開間房,明天再找他們要你房間的后備門卡。”
見他不支聲,多半又在想那些怪力亂神的事,安慰:“這屋子我住了好幾天,非常安全,夜里從沒夢見過不干凈的東西。”
貴和沒臉再提別的要求,甕聲甕氣說:“……好的,您去睡吧,天快亮了。”
他像個受驚的蝸牛,一動不動蜷在床上,看上去孤苦伶仃。
郝質華知道他現在跟孩子沒多大區別,丟下他如同拋棄無依無靠的孤兒,不由得生出罪惡感,猶豫半晌,計出無聊說:“今晚情況特殊,我睡沙發算了,你不許再胡思亂想嚇唬自己,有什么事馬上叫我。”
她關了燈,在沙發上和衣躺下,睡意早已散盡,加上床上那蝸牛老是口渴,她每隔半個多小時就得爬起來給他喂水,這樣直到窗簾透出蒙蒙白光也沒見著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