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前,她懇求:“您能不能跟停尸房的人說一聲,待會兒我想找些針線去替姚佳縫合傷口,總不能讓她腦袋開花,開膛破肚地去殯儀館,她父母是不會請殯殮師給她美容的。”
警方的調查尚未結束,他們還沒能看到姚佳的遺體,聽說她落地時腹部傷口炸裂,內臟暴露極為血腥,觀者們描述時心有余悸,都說今晚惡夢難免,至于她臉部的傷情,更有好幾個恐怖版本。人們極力堆砌各種血淋淋的語句,恨不得將《現代漢語詞典》上的相關詞匯依次使遍,縱然如此也不存在夸張成分,現實景象比起口頭形容,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也只有真心活膩的人會采用那種高臺跳水的殘忍姿勢結束生命。
稍有惻隱之心的人都不忍心讓一個妙齡女孩以那種獰惡的面目上路,景怡誠懇地看著晏菲說:“我幫你吧,我的縫合技術比你好。”
這是來自上等人的垂憐,還是與生俱來的慈悲,也許二者皆有吧。
晏菲站起來,代替朋友向他鞠躬。
“謝謝你,金大夫。”
下午景怡利用空閑在太平間里為姚佳縫合了傷口,再過硬的外科技術也做不到天衣無縫,女孩的腦袋支離破碎,他用做拼圖游戲的耐心和眼力,花了半個小時完成復原,也只能做到讓熟人勉強認得出她。
晏菲守在一旁,像平時動手術那樣為他傳遞工具,她一直低聲抽泣,哭聲悶在口罩里,也悶在景怡心里,形成塊壘。
感情細膩真不是好事,太容易體察他人的情緒,也容易為他們所感,讀書時導師曾說過,這個特質會妨礙他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
幾乎所有治療都伴隨著痛苦,病人一喊疼你就狠不下心繼續,如何能治愈他們呢?
他承認這是他的弱點,可他沒經歷過苦難,不知道還能用什么方法讓這顆心干燥強硬。
回到賽家,家人們正等他開飯,今天秀明、賽亮、貴和都得晚歸,餐桌上只他一個成年男性,佳音盛飯時特地把他那碗米飯壓得緊實些,他接碗時抱歉地笑:“大嫂,一半就夠了,我今天沒什么胃口。”
千金已發覺丈夫不對勁,往常他下班后都會主動親吻擁抱她,剛才面對她的擁抱卻有點被動和勉強。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沒什么。”
家人們跟著關心,佳音問:“是不是醫院出事了?”
美帆深入猜測:“是遇上醫鬧了吧?還是又有熟悉的病人去世了?”
景怡本不想傳遞負能量,回避不過,悻悻道:“中午有個病人跳樓自殺了。”
這可是個大新聞,夠上市民版頭條,餐桌上驚聲四起。
千金忙問:“是誰啊?你認識嗎?”
景怡要說不認識,不符合他目前的狀態,如實說:“就是上次,我幫她請律師的那個女病人。”
“摘除子宮那個?”
“嗯。”
千金對此記憶猶新,也惦記著姚佳,放下碗正經追查:“她怎么會自殺呢?還是因為那個渣男?你不是請了戴律師幫她做什么鑒定嗎,結果還是沒能收拾那男的?”
“好像不光是因為渣男,跟她家里也有關系。”
信息不對稱的感覺很急人,珍珠忍不住插嘴:“姑姑您別一個人激動,具體什么事,也說出來讓我們聽聽呀。”
千金正想跟眾人分享,在丈夫配合下敘述了整件事的始末,經她詳細報道,家人們參與討論的熱情更高了。
佳音很能理解窮人家女兒的處境和感受,心中滿懷同情。
“這女孩子太可憐了,她怎么就這么傻呢,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命還在,咬咬牙什么困難都能忍過去,干嘛這么短視。”
美帆是鄙視居多:“她也太不自愛了,以為跪到塵埃里就能得到愛情,沒有比這個更愚蠢的想法了。男人都是挑食的老虎,只喜歡追逐奔跑的獵物,不愛吃唾手可及的腐肉,女人應該高傲高貴才能調動他們的胃口,最不該做的就是為男人犯賤。”
千金看不慣她那故作清高的姿態,即刻揶揄:“二嫂,我覺得我二哥肯定不是老虎,是專吃腐肉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