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不愿他消沉,反過來安慰:“你腦子聰明,不比你二哥差,以前是我耽誤你了,現在也沒能力補償。你能把心擺正,認真清醒的生活,我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
,又叮嚀:“家里你和你妹妹最親,將來她要是遇到什么難處,你得護著她。”
貴和堅定保證:“您放心我會的?!?/p>
父子執手相對,暖黃的燈光好像融化的糖,溫馨裹著哀涼,窗外秋蟲在做最后的吟唱,天地似乎被叫寬了,
多喜忽然有感而發。
“也不知道你們的媽媽現在在干什么,已經快六十歲的人了,大概也抱上孫子了?!?/p>
他和第三任妻子算和平分手,仿佛善心人放生一只鴿子,沒有怨憎和牽掛,因為兒女才會想起她。
貴和對母親只有恨厭,本能地回避相關話題。
“她已經是別人的媽了,我和千金都不想她,您也別想了?!?/p>
“……你們別再怨恨她了,其實她當年的做法也沒啥大錯,人家說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你媽媽本身家境不好,千里迢迢來申州打工,嫁給我這個結過兩次婚的老男人就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墒俏覜]本事,反而讓她越過越窮,她就是被窮字給逼走的啊?!?/p>
貴和的生活鏡頭還沒達到父親那么寬的廣角,學不會諒解。
“再過不了窮日子也不能拋下自己的孩子啊,就算拋下,也不該二十多年不聞不問?!?/p>
“她文化低,娘家又靠不住,哪有能力撫養兩個孩子,知道你們跟著她只會遭罪,留給我,還能有最基本的保障。她后來改嫁了,不敢跟婆家說自己生過孩子,寫信求我幫她保密,我想她也不容易,干脆就這么斷了吧,從此就沒再聯系她。”
多喜還記得前妻那封信的內容,上面字字句句都是淚,他知道她不是個狠心的女人,被生活逼迫才做了狠心的決定。
貴和嗤之以鼻:“斷就斷吧,反正我們也不想。”
他是絕對的受害者,多喜也理解他的感受,說來說去這冤孽還是他造下的,只希望孩子們別再因此受傷。
“爸知道這事給你留下了陰影,你恨你媽媽,覺得女人家都嫌貧愛富,所以怕以后娶了老婆會跟你離婚,其實凡事都有兩面性,你別只看到你媽媽的壞,也得想想她的難處。女人的內心都是柔弱的,男人不能給她提供安全感,就會失去她的信任和感情,你要吸取爸的教訓,做一個靠得住的男人,這樣以后的婚姻才能穩定。”
貴和認同父親的觀點,也立志做一個堅強獨立的男人,可他知道,自己內在潛藏著虛弱和恐慌,也很需要安全感,想要一個能夠并肩前行的伴侶,對方最好比他更堅強更勇敢,能共同抵御風雨,也能引導他走向光明。
這樣的女人只怕在夢里出現吧。
公司訂的航班在次日清早五點起飛,三點不到他就起床了,下樓時殘月為他照明,家里靜悄悄的,冰箱里有大嫂為他準備的飯菜,用微波爐熱一熱就能吃。他吃完飯,洗好碗,躡手躡腳走向大門,路過父親的臥室時忽聽父親在門內呼喚。
“貴和,要走了嗎?”
他輕輕開門,門縫里流出柔光,父親已經披衣下床了。
“我叫了輛車,他馬上到街口來,您接著睡吧?!?/p>
“外面的路燈壞了,我拿手電筒給你照照?!?/p>
多喜不由分說拿著手電筒跟他出門,走出院門舉著燈光為他照明。貴和催他回去,他催貴和快走,貴和只好向前行,行李箱的滑輪滾動時發出很硬的摩擦聲,好像在他的胸口碾壓,整條街就是一道傷痕,隨著他的腳步慢慢開裂。
已經走出了手電筒的燈光射程,回頭看一點亮光仍固執地停在那里,父親周身都被黑暗擋住了,貴和卻能憑那一動不動的光點勾勒出他的神態和動作,既是依依不舍,又是翹首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