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電梯門就開了,外面的走廊深邃昏暗,兩面不見天光,一扇扇黑沉沉的房門好似幽靈夾道而立,氣氛陰森壓抑。
貴和來到4014房前,像入戲太深的恐怖片男主角,很想罷演。忽然一陣寒氣自腳底竄出,他汗毛一豎,慌忙拖著行李湊近正準備進入隔壁4013房的郝質華,央求她先陪自己查看屋內情況。
他的年齡保護他免挨郝質華大腳,當慣三好生的上司秉承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接過門卡替他開門,他縮在她身后,借她并不強壯的身板掩護走進室內。
很普通的單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窗簾半開,鑲著一扇黢黑的窗戶。燈光如同肝病患者的尿液,黃得粘稠,景物都被做舊了。
他覺得這里很適合拍鬼片,緊張地問:“郝所,您有沒有發現這房間陰氣很重啊。”
郝質華不為所動:“你是衣服穿太少,凍著了吧。”
她快速檢查房間內設施,一切正常,叫他別瞎想。
她的言行也像鬼片里的作死路人,貴和心理陰影急速擴張,極力引起她的重視:“您不知道我第六感比一般人強,小時候每次經過墓地都會生病,老人們都說是中邪,長大后陽氣盛了才稍微好點,但感覺還是很敏銳。”
“小孩子抵抗力差是容易生病,你們鎮上迷信老人多,遇到點蹊蹺事就疑神疑鬼。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還是理科生,應該用科學眼光看問題。”
“靈異和科學又不沖突,國外有科學家證實說幽靈能產生一種特殊的電磁場,這種磁場發出的電波會干擾活人的腦神經,使其產生恐懼感,人怕鬼就是這個原理。”
他正經科普,還挽起袖子讓她看小臂上的雞皮疙瘩。
郝質華旅途困乏,沒精力陪他玄談,質問:“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以前住酒店也怕成這樣?”
“以前我都會挑采光好的房間,也沒碰到過這么不吉利的門牌號。”
他道出癥結,郝質華便對癥下藥,提出跟他換房。
貴和驚喜與歉意并存:“您真要和我換?真不怕鬼?”
郝質華嗤笑:“鬼只住在人的心里,我看你就是只鬼,膽小鬼。”
怎么會有這么可笑的男人呢?以后找了對象,搞不好還要對方來保護他吧。
第二天他們開啟異地工作模式,天不亮就往工地跑。西北的嚴冬是頭吃人不吐骨的惡狼,走在室外,雪花像巴掌啪啪抽在臉上,氣溫陡降至零下十七度,人在室外須快速行走,與冰凍賽跑,否則就會像踩著粘鼠板的老鼠被大地禁錮。
貴和對當地的惡劣氣候認識不足,以為城里到處有暖氣,不用帶太多防寒衣物,外罩羽絨服,里面只穿襯衫t恤,在這風雪天很快被寒氣鉆了空子,中午開始打噴嚏,傍晚咳嗽流鼻涕,寄望晚上洗個熱水澡能好,結果洗完愈感頭重腳輕,夜里發起高燒,舌干唇裂,頭痛難忍,緊緊裹住棉被仍冷得發抖,到凌晨三點過實在支持不住,打電話向郝質華求救,誰知她的手機正充電,無法通訊。他踟躕多時,披上外套踉踉蹌蹌去敲4014的門。
郝質華驚醒,以為他半夜敲門又源于怕鬼,預備狠狠罵他一頓。誰知門一開,那人竟像放置不穩的板材迎面撲倒,她下意識撐住他,仿佛接住一塊火炭,立刻明白他生病了。
“你怎么樣?哪兒難受啊?”
“頭痛,胸痛,呼吸困難……”
貴和掛在她身上,好像一個漏氣的充氣娃娃,心理年齡退化到幼兒園水平,只知道哼哼唧唧叫苦。
郝質華半扶半扛地送他回4013,房門已關閉,這小子走時又沒帶門卡,這門暫時進不去了。
她不忍心罵病患馬虎,把人弄回4014丟到床上。貴和松鼠似的抱腿團縮,不住喊冷。她找不到多余被褥,將帶來的厚衣物全搭在他身上,燒了壺熱水讓他喝。
“怎么會感冒呢?是不是衣服沒穿夠,今天外套里邊穿的是什么?”
貴和顫聲說:“……就一件體恤一件襯衫。”
虛榮和腦殘在他頭頂編織桂冠,郝質華替他的父母感到憤怒。
“你明知道這里比上海冷得多,干嘛穿這么少,這不是自找的嗎?嫌工作太累,故意生病好曠工是吧,現在稱心了!”
貴和此時的承受力細若游絲,頭藏在被窩里,可憐兮兮辯解:“我以為這邊有暖氣,不用穿太多。北方人民不是一向宣稱他們的冬天比南方暖和嗎?我真沒想到會中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