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偷走了他的得意,笑瞇瞇說:“你們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只要彼此有心沒有解不開的疙瘩,不如趁這個機會和好,也是一舉兩得嘛。”
這盤棋看似和風細雨,實則步步有機關,景怡心知條件對他不利,再相持下去更要被動,以退為進請求:“爸,您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再不答應就太無情了,我們家的情況您都了解,搬個家要處理的事不少,這里的家具帶到那邊也不合適,還得另外置辦。”
多喜忙說:“只住一年,不用買太貴的。”
“我知道,可居家過日子總要住得舒適啊,還得等放假,我和千金一塊兒去家具城挑選,這些都得花時間,所以您看能不能緩一兩個星期,等我們準備好再搬家?”
他相信賽亮等人會在周末的表決會上抗爭到底,一旦多喜的計劃被推翻,他們家也能全身而退,這緩兵之計八成能起作用。
虛榮
多喜還要說服老二和老三,賽亮這座關卡最難攻克,得抓緊時間。他等不到千金起床,吃過早飯后向女婿辭行,景怡堅持開車送他,把岳父放在賽亮家的小區門口,接著去上班了。
賽亮住在北古一處別墅小區,比不上景怡家闊氣,是那種獨門獨院的小洋樓。這房子原系美帆一位親戚的,十年前低價轉讓給小兩口,比當時的市價低了兩成,也要三百八十萬。美帆父母都是戲曲名家,家底殷實,幫補了一大半,多喜也窮心盡力資助了四十萬,加上夫妻倆的全部積蓄這才湊足房款。
那時多喜本意是不大贊同買這么貴的房子的,小戶人家量力而出,覺得費盡心力扯花架子不值當,然而嘴上卻大力支持。
誰讓兒子娶的不是一般人呢,兒媳婦本來蠻有條件嫁給大款富豪,繡球砸中自家的平民小子,不傾力供養太對不起人家。親家夫婦一開始又反對得厲害,口口聲聲罵賽家癩、蛤、蟆吃天鵝肉,別說賽亮個性要強,多喜也不愿擔那占便宜的壞名聲。
這一步走得很吃力,如今看來盈利可觀,據說這房子現在售價超過2000萬,小區名字也為住戶們抬高了身價。多喜認為兒子該如愿以償了,賽亮卻仍不滿足,去年說打算貸款一千萬去許家灣買22萬一平米的江景別墅,和大人物們做鄰居,聽著都瘋魔。
前晚多喜用孫女的電腦上網學會一個名詞——“中產階級焦慮癥”,一些收入不菲的城市白領成天嚷著錢不夠花,擔心在激烈的職業競爭中淘汰,擔心財富貶值,擔心不能維持高消費的生活水準……比真正的貧困人口還恐慌。
他認定自己的老二和老三都患了這種病,老二尤其嚴重,拼命朝錢奔,好像不能往上晉升就會墜入無底深淵。
多喜生怕追名逐利的狂熱早晚會毀了兒子,想在有生之年點醒他們。什么活法都一樣,關鍵看心態,到了老年會發現名利財富不足掛齒,溫馨的家庭勝過一切。貴和的將來還未可知,賽亮和美帆沒有子女,以后夫妻倆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化解感情危機刻不容緩。
他沿著小區道路前行,小區公攤面積很大,房屋間距超過二十米,早上9點還寧謐無人。靠近賽亮家,一陣清妙婉轉的歌聲蕩悠悠飄來,他的兒媳婦正在練嗓子。
“官人你好比天上月,為妻可比月邊星,月若亮來星也明,為什么月兒若現又若隱。官人你好比天上月,為妻可比月邊星,月若暗來星也昏
,為什么孤星追月獨飄零。啊,天上月,月邊星,只到月宇澄清時,星月同輝映,不負有情人。”
這是《盤夫索夫》選段,講一個備受冷落的妻子在向丈夫傾訴衷腸,想是有感而發,美帆的唱腔極其哀怨,都有點背離劇中人的人設了。
多喜清楚原由,差點被她的低氣壓感染,立定靜靜聽完,打起精神去按門鈴。
二樓的窗戶開了,美帆巧笑探頭:“爸,您稍等,我這就下去給您開門。”,多喜見她還穿著睡衣,頭發披散著,一副春閨寂寥無心梳妝的模樣。
聽珍珠說二嬸不穿戴整齊不愿見人,他不打招呼跑過來多半會被這講究的兒媳婦抱怨。
“不急,你先開門我自己進去,你慢慢收拾好再下來。”
“好,那您先進來坐會兒。”
院門開了,多喜裝作觀風望景,看看小池塘里的錦鯉,聞聞院子里的桂花,磨夠十分鐘推開房門,客廳里靜悄悄的,美帆還沒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