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把這酒貶得不如泔水,現在程老爺子兩口喝空杯子,連素來挑剔的程老夫人都眉開眼笑,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她往旁邊側了側身,避開程老夫人遞來的目光,硬邦邦道:“我不愛喝這些玩意兒,女子哪有喝這些的。”
常芝芝站在程姑婆身后,偷偷瞟著那淺粉色的酒壺。
她雖是女子,卻不是完全戒酒的,偶爾也會和閨中小姐妹一起喝上兩口清酒。
那些酒喝了不怎么醉人。
她垂下眼,手指絞著帕子,小聲道:“舅祖母說的是,女孩子家喝什么酒,還是喝茶吧。”
哼。
有些酒聞著味兒不錯,指不定多么難喝呢,她才不稀罕!
說著就端起桌上的涼茶,抿了一口,卻覺得茶水寡淡,遠不如那酒香誘人。
程老爺子可不管她們姑孫倆的別扭,見江茉要給程之棠斟酒,忙伸手把壺按住:“先給我滿上!這杯子空著哪像話!”
程之棠無奈地笑了笑,倒也沒爭。
杜若白在一旁看得直樂,湊到程之棠耳邊低笑:“程爺爺這是把梅花釀當寶貝了,方才程姑婆說這是‘雜酒’,現在怕是要把壺都啃了。”
程之棠忍著笑,朝他擺了擺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江茉身上。
她遞酒時手腕輕抬,露出的皓腕比酒液還清透,倒讓這滿室梅香,都添了幾分人的靈氣。
程姑婆見程之棠望著江茉出神,心里那股氣又冒了上來。
她瞥了眼常芝芝,見外孫女還在偷偷瞟酒壺,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常芝芝一個激靈,趕緊收回目光,臉漲得通紅。
程姑婆這才滿意,又酸溜溜地開口:“兄長倒是喝得盡興,只是這酒再好,終究是個飯館老板釀的,傳出去說程家老爺子捧著個廚子釀的酒當寶貝,怕是要被人笑話。”
程老爺子正喝到興頭上,聞言把臉一沉。
“笑話什么?好酒就是好酒!難道穿金戴銀的瓶子裝著,泔水也能變成瓊漿?我程家活了大半輩子,還不至于連好壞都分不清!”
他放下酒杯,指著桌上的梅花釀道,“就說這酒,臘月采梅,雪水發酵,人家江老板肯拿出來,是給咱們程家臉面。你倒好,一口一個飯館老板,我看你是被那些虛頭巴腦的規矩迷了心竅!”
程姑婆被噎得說不出話,眼淚都快涌上來了。
“我這不是為了程家臉面嗎?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開飯館,傳出去……”
“傳出去才好!”程老夫人打斷她,“江姑娘憑手藝吃飯,比那些靠爹娘、靠夫家的姑娘體面多了!再說這酒,我看比京城里那些王公貴族喝的御酒都不差,咱們能喝到,是福氣!”
兩家人八字還沒一瞥,又如何能混為一談?
常芝芝聽著長輩們你一言我一語,心里越發不是滋味。
她偷偷看了眼程之棠,見他正端著剛斟滿的梅花釀,淺嘗了一口,眉梢都帶著笑意。
那笑容是她從未見過的,不像平時那般靦腆,倒多了幾分真切的歡喜。